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沉重粘稠、仿佛具有实体的黑暗。
它挤压着视觉,吞噬着声音,甚至连时间感都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艾米尔在坠落,又或者是在漂浮?他分不清。
身体被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意志包裹着,如同被裹挟在冰川内部的溪流,向着未知的深处沉降。
剧痛依旧残留在大脑和四肢百骸,但更强烈的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撕裂感。
火种那强行入侵的灵能留下的灼伤,与地底存在冰冷意志的灌注,在他体内形成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相互冲撞、撕扯。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又瞬间浸入冰海的铁胚,在极热与极寒的交织中出无声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股包裹着他的冰冷意志稍微松动了一些。
沉重感重新回归,他感觉自己“躺”
在了某种坚实的……或者说,相对坚实的平面上。
他尝试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渐渐地,一种不同于视觉的感知开始浮现。
他“感觉”
到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四周是无边的空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气息,以及一种……万物归寂的苍凉。
这里没有光,却并非绝对的死寂。
他能“听”
到,不,是“感觉”
到脚下深处,那沉稳的“大地心跳”
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洪亮,仿佛他就躺在它的心房之上。
每一次搏动,都带动着周围无形的能量如同潮汐般起伏。
这里,就是它的巢穴?或者说……它的囚牢?
那股冰冷的意志并未远离,它如同无形的雾霭,弥漫在整个空间,静静地观察着他,审视着这个被它强行带入巢穴的、渺小的共鸣者。
艾米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灵魂的创伤。
他放弃了,就这么仰面躺着,放任自己的意识与那洪亮的心跳共鸣。
这一次,共鸣带来的不再是暖流,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庞大的信息洪流。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清晰的“画面”
,或者说,是直接烙印在意识层面的“记忆”
碎片——
他“看”
到无尽的沙海曾经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庞大的河流如同动脉般滋养着大地。
他“看”
到古老的城邦在星空下矗立,穿着奇异服饰的人们祭祀着天空与大地。
他“看”
到辉煌的文明在战火与天灾中崩塌,尘土掩埋了石刻的史诗。
他“看”
到大地板块在无形的力量下呻吟、移位,山脉隆起,河谷干涸。
最后,他“看”
到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黑暗降临,万物凋零,唯有那沉稳的心跳,在绝对的寂静中,持续了无数个世纪,直到……一年前,某个来自遥远星海之外的“扰动”
,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这亘古的长眠。
罗鸣……
这庞杂的信息流几乎撑爆艾米尔脆弱的意识。
他明白了,他连接到的,并非某个具象的“怪物”
,而是这片土地本身沉淀了亿万年的集体记忆与意志!
它是历史的见证者,是文明的坟墓看守,是这片中亚高原沉默的、古老的地魂!
火种的钻探和灵能入侵,在它看来,无异于最粗暴的亵渎。
而艾米尔这微弱的、能与它共鸣的灵感,则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点萤火,引起了它久远到近乎遗忘的好奇,以及……一丝本能的、想要将这萤火纳入自身循环的占有欲。
它救他,并非出于善意,只是不容许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他人破坏。
就在这时,那股冰冷的意志再次凝聚,缓缓探向艾米尔的核心。
这一次,不再是观察,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意图——同化。
它要将这缕独特的意识,彻底融入它那漫长而孤寂的存在之中,成为它记忆之海中的一滴水珠。
艾米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比面对火种的探测,比面对“神谕”
的呼唤,更加深邃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