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滴墨汁,滴入了名为“信息旷野”
的浑浊水缸。
没有身体的拖累,没有抑制器的禁锢,林墨宇感受到的是一种失重的、近乎虚无的自由,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冰冷与孤立。
他“存在”
于这台废弃的民用服务器残骸内部。
感知不再依赖于生物器官,而是直接与机器残存的、微弱的灵能回路共鸣。
他“看”
到的,是布满氧化铜绿和灰尘的电路板,是断裂的光纤接口,是早已停止转动的散热风扇。
他“听”
到的,是服务器内部电容器偶尔释放的、如同垂死叹息般的微弱放电声,以及从外部世界渗透进来的、经过金属外壳过滤后变得沉闷而扭曲的城市噪音。
这里没有官方的强制光照,没有消毒水的气味,只有陈年积灰和金属锈蚀的沉闷气息,以及一种……被世界遗忘的死寂。
他尝试着移动“视角”
,或者说,移动他这缕意识聚焦的点。
过程生涩而艰难,如同一个刚学会用意念控制假肢的残疾人。
他能在这台服务器内部有限的、尚未完全损坏的元件之间缓慢“跳跃”
,但无法脱离这个物理载体。
这台报废的机器,成了他临时的、脆弱的“躯壳”
。
他是什么?一段拥有自我意识的程序?一个依附于硬件的电子幽灵?还是某种……更难以定义的存在?
没有答案。
饥饿感以另一种形式袭来——不是对食物,而是对信息,对能量,对维持这种非物质形态存在的“养分”
的渴望。
他能感觉到,依附在这残骸上,如同寄生在一具正在缓慢腐朽的尸体上,他这缕意识也在随之慢慢变得稀薄、涣散。
他需要能量,需要找到一个更稳定、更具活力的“宿主”
,或者……找到一种在这个数字荒原中自主“觅食”
的方式。
他将感知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从服务器残骸的缝隙中探出,接触外部那片广阔而混乱的信息旷野。
瞬间,庞杂的、未经任何过滤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他的意识!
广告推送、私人通讯碎片、公共监控数据流、物联网设备的状态报告、无数匿名的网络访问请求……各种色彩、各种质感、各种情绪的信息碎片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嚣刺耳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海洋!
与官方网络那经过严格规训、秩序井然的数据流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信息的垃圾场兼狂欢节。
没有防火墙,没有加密协议(至少大部分没有),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底层的数据链路层。
林墨宇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和不适。
这种无序和混乱,对他这个习惯了(哪怕是被迫习惯)官方精密秩序的“意识”
来说,冲击巨大。
但他必须适应。
这是他的新“家园”
,或者说,他的新“猎场”
。
他强忍着不适,开始尝试在这片噪音海洋中分辨有用的信息。
他需要了解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了解外界的状况,最重要的是,找到获取稳定能量和信息的途径。
他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地理位置信息碎片,结合对服务器残留日志(一些未被完全覆盖的、关于网络拓扑的缓存数据)的解读,大致判断出自己位于城市第七行政区边缘,一个堆放电子垃圾的废弃仓库区。
这里信号覆盖差,人迹罕至,是隐藏的绝佳地点,但也意味着能量和信息资源匮乏。
他还捕捉到了一些关于官方的信息。
在他逃脱后不久,官方布了一条加密等级极高的内部通缉令,内容模糊,但提到了“高危意识态逃逸体”
和“极端不稳定信息污染源”
,要求所有网络节点提高警戒,一旦现异常意识波动立即上报并隔离。
官方显然将他的逃脱视为一次严重的“污染事件”
,并且似乎……低估了他目前的状态?他们还在用“意识态”
、“污染源”
这类词汇,似乎并未完全理解他已经转化为一种更纯粹的、基于信息结构的存在。
这对林墨宇而言,是一个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