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宇看着房东递过来的那张纸,上面的数字——18oo——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眼里。
楼下陈太太摔门的回声似乎还在楼道里嗡嗡作响,混合着头顶老旧灯泡出的微弱电流声。
他没接那纸,也没看笔。
他的目光落在房东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然后又缓缓移开,看向对方身后斑驳脱落的墙皮。
喉咙干得紧,像被砂纸磨过。
“王哥,”
林墨宇的声音小声,几乎不像自己的,“一下子涨……一千八,实在……”
“实在什么?”
房东不耐烦地打断他,手里的纸张哗啦响了一下,
“小林,行情就这样。
嫌贵?后面多少人排队等着租我这老房子避祸呢!
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要么签,要么搬,痛快点!”
他的话音未落,林墨宇身后的家门“吱呀”
一声又被推开了。
林墨娟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堆着比刚才对陈太太时更夸张、更刻意的笑容,声音甜得腻:
“哎哟,是房东大哥啊!
怎么又来了?快请进屋里坐坐喝杯茶?站门口多不好说话。”
她说着,眼神飞快地扫过房东手里的通知书,瞳孔缩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热络了,
“你看这……涨租的事,好商量嘛!
我弟弟他嘴笨,不会说话。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当年我爸妈在的时候……”
“没什么好商量的。”
房东根本不吃这套,甚至往后退了半步,嫌恶地避开她试图拉拽的手,语气更加冰冷生硬,
“我跟租户说话,闲杂人等别插嘴。
签字,还是不签?”
“你怎么说话呢!
谁闲杂人等了?这原来是我家!”
林墨娟的笑脸终于挂不住了,声音瞬间拔高,尖利起来,
“一千八?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这破房子哪值这个价?墙掉皮地板响,水管三天两头堵!
我们没找你赔损失就不错了!
你还有脸涨租?”
她双手叉腰,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房东脸上:“我告诉你!
最多八百!
爱租不租!
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媒体曝光你!
黑心房东趁乱涨价!
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孤儿寡母?”
房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林墨娟,
“你也好意思说?这房子怎么变成‘你弟弟租的’,你心里没数?少跟我来这套!
泼妇骂街也没用!
就一千八,少一分都不行!
不租就滚蛋!”
“你骂谁泼妇?!
你个……”
林墨娟气得脸都扭曲了,眼看就要彻底撒泼。
“姐。”
林墨宇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突兀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林墨娟和房东同时愣了一下,看向他。
林墨宇没看他们任何一个,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昨夜那一丝微弱的麻痒感,此刻仿佛又隐约浮现,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悸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楼道里陈年的灰尘和绝望的味道,呛得他肺管子生疼。
他抬起眼,看向房东,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王哥,”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干涩,却多了一丝认命般的清晰,“月底……月底之前,我给您答复。
是租是搬,到时候……一定给您准话。”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房东的意料。
他预想了对方的哭穷、争吵、甚至林墨娟式的撒泼,却没料到是这样一种近乎麻木的妥协和拖延。
他狐疑地打量着林墨宇,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花招。
林墨娟也急了,使劲拽他胳膊:“林墨宇你疯了?!
跟他废话什么!
凭什么给他准话!
我们就……”
林墨宇轻轻挣开了她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容置疑的拒绝。
他依旧看着房东:“就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