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阴影中跌出,像一截被江河冲刷上岸的朽木。
地龙骨甲之上,裂痕遍布。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朱宁重重地靠在一块潮湿的岩石上,大口喘息。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混杂着他自己妖血的铁锈味。
他逃出来了。
从那个蓑衣客布下的,天罗地网般的阴影领域里,用最野蛮的方式,撞开了一条生路。
可那道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仿佛依旧像一根无形的钢针,死死钉在他的后心。
朱宁缓缓摊开手,那具由他裂骨铸就的苍白骨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入手冰凉,里面的舍利子已陷入沉寂。
这东西,是佛骨,也是一根刺。
一根,扎进了他这副妖躯,也扎进了那尊不知名菩萨眼里的毒刺。
他不敢再停留,强撑着站起,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影再次融入林间的阴影。
南岭,元磁矿洞。
这是他唯一的庇护所。
当他从瀑布后的阴影中踉跄而出时,游子早已等候在那里。
“大人!”
游子看着他那副几乎崩碎的地龙骨甲,漆黑的豆眼里充满了无法稀释的惊骇。
朱宁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径直走向洞窟的最深处。
他重重地,靠坐在那块最大的元磁矿石上。
冰冷的能量如溪流,缓缓渗入骨甲,开始修复那副濒临极限的身躯。
“黑风岭一战,战报如何?”
朱宁的声音嘶哑。
“战堂已按您的命令撤回,蛇母与蜈蚣王也已归位。”
游子落在他身旁的石台上,语极快,“黑啸与那名天将两败俱伤,如今已封锁了整座黑风岭。”
“山上的风,暂时停了。”
朱宁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份短暂的平静。
“工堂那边,云岭那条老狐狸已经开炉。”
游子语极快,“他不敢有半分怠慢,正用他最后的道法修为,为您炼制‘寻影盘’。”
“地堂的蜈蚣,也把浪浪山的地底翻了个底朝天,暂时没有现任何新的潜入痕迹。”
“很好。”
朱宁的声音嘶哑。
“最快的,是战堂。”
游子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敬畏,“熊山已经将北坡巡山营的巡防范围扩大了三倍,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现在的浪浪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朱宁的指尖,在冰冷的石座上轻轻敲击着,不一言。
他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
真正的猎手,从不走寻常路。
“暗堂呢?”
他缓缓开口。
“蛇母的人,像水银。”
游子回答,漆黑的豆眼里闪过一丝凝重,“她们渗进了浪浪山的每一道缝隙,尤其是黑水潭。”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她们,有现了。”
朱宁缓缓睁开眼,那双死寂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波澜。
游子从翅膀下,抖落一片沾染着水汽的枯叶。
叶片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截只有半寸来长,通体漆黑,却又泛着一丝诡异银芒的丝线。
“这是从黑水潭底的淤泥里找到的。”
游子的声音变得愈幽深,“它不是鱼线,更非蛛丝。”
“蛇母说,这东西,是用一种名为‘影蛛’的异种妖魔的丝,混杂了佛门的‘静心香’炼制而成。”
朱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影蛛丝,坚韧无比,能隔绝大部分神念窥探。”
“而静心香,则能安抚水底那些被魔蛟怨气污染的生灵,让它们对持线者,视而不见。”
游子的话,像一柄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入朱宁的心。
“这不是钓线。”
朱宁的声音冰冷,“这是潜入的绳索。”
那个蓑衣客,他不仅来过,甚至早已将黑水潭当成了自己的后院。
“蛇母还说,”
游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在潭边的乱石堆里,找到了这个。”
他又抖落了另一件东西。
一小撮,被揉碎了的,晒干的蓑草。
“这种草,只生长在南海普陀山之外的潮音洞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