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接过那本册子,又小跑着呈给庆皇。
庆皇接了过来。
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篆字。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内……阁……制。”
“没错。”
林偌辅应道。
“陛下,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宰相。”
“既然朝中暂时没有能一人顶替老臣的,那便多找几个人。”
“让他们合在一处,集思广益,不就能顶上老臣了么?”
“这个内阁制,便是此理。”
庆皇心中那股荒谬感再次升腾而起。
但他没有表露分毫,只是翻开了那本册子。
第一页,是总纲。
【废宰相,设内阁。择德才兼备之臣数人,入阁办事,为内阁大学士。】
【大学士,只论品阶,不论权责。】
【内阁之权,在于票拟。凡军国大事,皆由内阁票拟,呈君上朱批。】
庆皇的呼吸,在看到“票拟”与“朱批”这两个词时,几乎停滞了。
他飞快地向后翻去。
里面用蝇头小楷,详细阐述了这套制度的每一个细节。
如何将相权拆分,如何让内阁大学士之间相互制衡,如何将最终的决策权,牢牢地收归君上。
甚至,连内阁大学士的选拔标准,俸禄品级,办公地点,都规划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一个构想。
这是一个已经打磨了千百遍,成熟到可以立刻颁行天下的完整国策!
庆皇来来回回,将那本薄薄的册子翻了三遍。
他想在里面找出哪怕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的陷阱。
没有。
一个都没有。
这套制度,对君主而言,堪称完美。
它将“相权”这头已经威胁到皇权的猛兽彻底肢解,然后将最有营养的部分,恭恭敬敬地,端到了皇帝的面前。
庆皇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册子。
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等于是亲手递上了绞死自已这个职位的绞索,亲手为“宰相”这个延续了千年的制度,敲响了丧钟。】
【难道……他真的是一片忠心?】
【临到最后,还要为朕,为大庆,献上这最后一份大礼?】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浮现。
【北奇的沈重……为了北奇太后,为了他们那个小皇帝,甘愿背负一切骂名,手握屠刀,做最忠诚的鹰犬。】
【难道林偌辅,也是这样的人?】
【是朕……错看了他?】
而跪在地上的林偌辅,也正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庆皇的反应。
他看到了庆皇脸上那份极致的震惊,看到了那份难以掩饰的怀疑与审视。
林偌辅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内阁制,是范隐那小子给我的。】
【春闱前,他们兄弟深夜入宫,范贤是去找陛下当挡箭牌,范隐被多留了一会儿。】
【第二天,范隐就来将这个内阁制交给我。】
【范隐还暗示,陛下要对我动手。】
【这不就是陛下的意思,想借我的口,将这新政推出来,减少阻力。】
【可是……陛下为何是这副模样?】
【难道……是我在里面添的那些东西,惹得陛下不快了?】
【那些制衡内阁,防止大学士专权的细节……】
【难道陛下觉得,我是在揣摩圣意,画蛇添足?】
就这样。
君与臣。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一个手握生杀大权,一个命悬一线。
两人隔着数尺的距离,互相凝望着对方。
眼神里,都是同样深不见底的,复杂的,猜疑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