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臣,谢陛下天恩。”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不负君父之名,还天下士子一个朗朗乾坤!”
庆皇挥了挥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范贤却感觉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赦免。
他躬着身子,缓缓向后退去。
“臣,告退。”
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这位心思难测的帝王会收回刚刚那句重逾千钧的承诺。
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一道分界线,将殿内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与殿外清冷的夜色彻底隔绝。
范贤的后背,瞬间贴上了冰冷的廊柱。
他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已的后心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
夜风一吹,激起一片刺骨的寒意。
原来,独自面对这位帝王,是如此耗费心神的一件事。
他想起兄长范隐在御书房内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禁苦笑。
自已,还差得远。
……
御书房内。
范贤离开了。
范隐没有动,依旧静静地立在阴影里。
御塌上的庆皇,又缓缓地躺了回去,将那方素白的软巾重新盖在了脸上。
“把范贤的药膏,给朕敷上。”
声音穿过白巾,带着一丝疲惫。
“是。”
范隐应了一声,从阴影中走出。
他走到御案前,拿起范贤留下的那个小瓷瓶。
瓶塞拔开,一股清凉的药香,混杂着草木的气息,在沉闷的空气里悄然弥漫。
他走到榻边,用指尖挑起一点碧绿色的药膏,动作轻柔地为庆皇换着药。
换完药,范隐退回到原处。
“凉飕飕的,还挺舒服。”
庆皇的声音传来。
“你们兄弟,倒不愧是费解的徒弟。”
范隐垂首。
“多谢陛下盛誉。”
短暂的沉默后,庆皇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刚范贤那番话,是你教的?”
范隐的头垂得更低。
“回陛下,并非臣教的。”
“范贤之言,皆是他的肺腑之言。”
白巾下的庆皇,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肺腑之言,就肺腑之言吧。”
御书房内又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你知道,朕为什么让范贤主持春闱,还让他监督糊名抄录这个最重要的环节吗?”
庆皇忽然问道。
范隐的身形微微一顿。
“这……陛下是要臣,再次揣测圣心?”
“说。”
庆皇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
范隐躬身应道。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地面的金砖上,似乎在组织语言。
“臣以为,陛下此举,乃是深谋远虑的雷霆手段。”
“科举舞弊,由来已久,早已是朝堂之上一个流着脓的毒疮。”
“陛下您一直都知道。”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他们借由科举,不断将自已的子弟、门生安插进朝堂的各个角落,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范隐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书房里。
“远的不说,就说这礼部。”
“前任礼部尚书郭攸之,如今暂代尚书之职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郭争,可都姓郭。”
“这背后牵扯的,是何等庞大的一张利益之网。”
“陛下您雄才大略,欲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这首先,便要做到吏治清明。”
“而吏治清明的根本,就在于选官制度的公正。”
“唯有将科举这道门真正地打开,斩断世家大族伸向朝堂的手,才能让那些真正有才学,身家清白,只忠于陛下一人的寒门士子,有机会脱颖而出。”
“他们是新鲜的血液,是陛下您最忠诚的利剑,只有他们进入朝堂,才能彻底打破如今这潭死水,让大庆的官场,焕然一新。”
范隐顿了顿,话锋一转。
“而范贤,正是推行此事最合适的人选。”
“他初入官场,根基尚浅,与各方势力都没有过深的牵扯。”
“他有‘诗仙’之名,在天下士子心中声望极高,由他来主持,无人不服。”
“最重要的一点……”
范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