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健安排的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而陈平平,自始至终,都像一个透明人,坐在他的轮椅上,一言不发。
下朝之后,范健想要求见庆皇,却被猴公公拦在了御书房外。
“陛下今日乏了,就不见诸位大人了。”
范健只能攥紧了拳头,转身离去。
范健转过一个弯。
一架轮椅,静静地停在前方。
范健沉默地走过去,接过推车官员的位置,推着陈平平,朝着宫外走去。
青石板路上,只剩下轮椅滚动的轻微声响。
良久,陈平平平缓的声音响起。
“不问我?”
范健发出了一声满是嘲讽的冷笑。
“问什么?”
“问陛下为什么不让范隐上朝自辩?”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看透一切的悲凉。
“不就是为了让外面的那些流言,再发酵几天吗?”
“到时候,范隐就算能上朝说清楚一切,为自已脱罪。”
“可他那暴力酷吏的名声,也就彻底坐实了。”
“一个被满朝文官孤立的酷吏……”
范健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愈发沙哑。
“这样,你们就可以放心地把权力交给他了。”
“一个完美的孤臣,不是吗?”
陈平平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范健猛地停下脚步,转到轮椅前,死死地盯着陈平平。
“我就不明白了!”
“你们为什么非要逼这孩子去做什么孤臣?做什么权臣?”
“让他安安稳稳,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不行吗?”
陈平平抬起头,迎着范健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
“若他没有展露出那份天赋,那份才华,那份超越常人的心性。”
“陛下会很乐意让他远离朝堂纷争,在淡州富贵一生。”
“但现在,不行了。”
陈平平的语气依旧平淡,内容却如重锤般敲在范健心上。
“他完美解决了牛兰街刺杀,给了陛下北伐的理由。”
“他和范贤,一夜之间,做出近百首足以传颂千古的诗篇。”
“他扳倒了长公主。”
“他出使北奇,毫发无伤地回来,甚至还带回了一个北奇帝师的封号。”
“庄墨涵临别时,赠了他整整一车的典籍。”
“外面甚至有传言,那位北奇大宗师,已将天下文运,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陈平平每说一句,范健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一个不到弱冠之年,便已立下如此功勋,名满天下的年轻人。”
陈平平的目光变得悠远。
“他已经退不了了。”
范健身子一晃,扶住了轮椅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悔恨。
“当初,我就不该把他们从淡州接回来。”
陈平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就算你不接。”
“你以为,他们两个是甘于在淡州那种小地方,蹉跎一辈子的人吗?”
京城的风,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味道。
不再是初夏时节带着暖意的微风,而是裹挟着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钻进每一个人的骨头缝里。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议论声如沸。
“听说了吗?监察院,没钱了!”
一名食客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兴奋。
“怎么可能?那可是监察院!”
同伴一脸不信。
“嗨,还不是那个新来的提刑司,范隐!”
“又是盖食堂,又是修宿舍,福利倒是搞得有声有色,可花钱也跟流水似的。”
“这不,账上亏空了一大笔,堵不上了!”
“所以……”
同伴的眼睛猛地瞪大,恍然大悟。
“所以他才搞什么反贪腐,到处抄家!”
“这哪是查案啊,这就是明抢!为了填他们监察院自已的窟窿!”
一时间,周遭的议论声更大了。
范隐的形象,从一个行事激进的酷吏,迅速转变成了一个为了弥补亏空而不择手段的贪官。
甚至比那些被他抓起来的,更加可恶。
而这,还只是在市井间流传最广的版本。
在那些更隐秘的角落,在朱轮华盖的马车里,在官员们私下的聚会中,一个更加恶毒,也更加致命的流言,正在悄然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