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对面是个乡下妇女和不懂事的孩子,随便吓唬几句就能摆平。
可真没想到,这看着汉子,居然能搬出法条来。
其实周宇凡哪记得住什么法条?
不过是在派出所等的时候,听见旁边的人念叨。
他便记了下来,压根没想真用得上。
潘建明一看杨科员蔫了,心里一阵发毛。
“医药费得赔吧?林林缝了六针啊!”
“该赔多少就赔多少,这一点我绝不含糊,但道歉,必须要有,一个都不能少。”
周淑芬接过话头。
“潘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野种’,还污蔑他妈是个‘没有人要的寡妇’,这些话,字字如刀,句句伤人。这种羞辱,不是赔点钱就能抹平的。当爹妈的,谁不知道孩子受了伤,心比身体更疼?”
她顿了顿。
“今天我只提两个选择。要么,潘林亲自当着他妈和容恺的面,低头认错。要么,我就带着容恺去学校,当着班主任和全班同学的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到时候,全校都知道谁家孩子撒谎、打人、口出恶言。我们不惧对质,就看你们敢不敢站出来!”
潘建明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平日里在厂里干活,最怕被人指指点点。
要是这件事传开了,那他以后在厂里还能抬起头走路吗?
无奈之下,他只能攥紧拳头。
“行……我让潘林道歉。”
潘林慢吞吞地从病床上坐起来,满脸不情愿。
“对不起……”
周宇凡站在角落,冷冷地盯着他。
“我说过了,道歉不是对着空气喊。等见到容恺,当着我和他妈的面,亲口说清楚。而且得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别以为装个样子就能混过去。”
潘建明被这话激得心头火起,又不敢发作。
只能在儿子后背上狠狠推了一把。
“听见没有?还不快点!”
这一推让潘林猛地一激灵。
周淑芬见对方终于低头,她深吸一口气,朝周宇凡轻轻递了个眼色。
“孩子们之间的事,让他们去面对、去化解。医药费一分不会少。至于以后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咱们再联系,按规矩来。”
说完,她果断拉起周宇凡的手,转身就往门口走。
两人刚迈出病房门,身后忽然飘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呵,长得倒是标致,说话还这么硬气,不会是哪个有钱人养在外面的姘头吧?不然哪来的底气在这儿叫板?”
周淑芬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直直刺向说话的杨科员。
“杨科员,你这话啥意思?我来医院讨公道,没送过一包烟、一瓶酒,没走任何后门,靠的是事实和理。”
“反倒是你,处理事情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一方,不问对错,只看关系。这事若是传到你们领导耳朵里,你觉得他们会信你吗?还是说,你真觉得,没人敢揭你的底?”
杨科员的脸色瞬间僵住。
他嘴唇抖了抖,想反驳,却又不敢开口。
最终只憋出一口闷气,转而朝着潘建明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带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走出医院,寒风灌进衣领,周宇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妹,还是你厉害……刚才在病房里,我心跳得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腿都快软了。”
周淑芬缓缓地呼出一口白雾。
“不是我有多能耐,能斗得过这些人。是这世道,到底还留着一点公道,没彻底烂到底。”
“可这事儿,还没完。潘校长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是有背景、有关系的人,丢了这么大的脸,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提前防着,尤其是花晨姐那边,得提前打个招呼,让她心里有数。”
话刚说完,周宇凡的目光忽然被门诊楼门口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那位刚才替他说话的周医生,正从门诊楼的玻璃门后走出来。
周宇凡心头一动,立刻迈开脚步迎了上去。
“周大夫,刚才真的太感谢您了。”
周医生听见声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摆了摆手,随即压低了声音。
“你爸……我认得。当年我爹重病,医院束手无策,是你爸托关系,特意找来了山里的老中医。那人治好了我爹的病,救了我们全家的命。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今天的事,算是还你爸一个人情。”
他顿了顿,目光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
“潘校长和杨科员是亲表兄弟,两家走得很近。这事背后有他们联手做局的影子。往后你走路,千万小心,别落了单。有些事,明着来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的手。”
周宇凡心头猛地一紧。
他还想追问更多,可他刚张了张嘴,周医生已经转身快步离去。
周宇凡站在原地。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