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洪学是吏部堂官,部议文臣功劳,向来由他主持。
这日他收到司礼监送来的消息,不禁暗暗犯难。
陈子履是孙承宗的徒子徒孙,又是曹化淳、周延儒暗中推上去的人,按理是东林党,或者周党。
无论如何,自己都该想办法使使绊子,拖上一拖。
朝廷里的闲散位置多的是,等仗打完了,再来个明升暗降,并不算太难。
然而陈子履在捷报里,两次为谢陛请功,两次举荐谢陛入仕,又让闵洪学有点看不懂。
这个陈子履,到底是哪边的?
他不知道,谢陛是谢升的亲弟弟吗?
于是当天夜里,闵洪学来到温府,说出了心中疑惑。
温体仁听说宫中有旨意,却不直接回应,而是拿出德州送来的急信,递了过去。
“你看看就知道了。”
“哦?”
闵洪学带着疑惑拆开细看。
只见信是谢陛早前送来的,提到了陈子履邀他入幕的经过。
为了突出自己的能耐,谢陛没把笔墨花在筹钱上,而是突出陈子履以礼相待,三顾茅庐云云。
闵洪学看了又看,尝试着问道:“亲家公,这陈子履是在向咱们示好?”
温体仁抚须长叹:“谢陛才情并非出众,名声亦非响亮,只是区区生员罢了。他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右佥都御史三顾茅庐?”
“亲家公说得是。”
闵洪学又想了一下,尝试着问道:“那咱们……应该再推他一把?”
“不不不。”
温体仁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直把对面转得头晕。
“在文华殿外,我见过他一次。此子看起来,不像是个急躁的人。忽然向咱们示好,恐怕没那么简单。”
闵洪学急道:“你是说,他是假意投靠?”
“还没法断定。”
温体仁眼线众多,消息比闵洪学更灵通。
可即便如此,想起陈子履的出身,还有入仕以来的种种事迹,也陷入了迷茫。
陈子履是陈子壮的弟弟,何吾驺的同乡,还自称是孙承宗、袁可立的门人。
按理来说,应该是东林党一伙。
偏偏在贵县,与同为东林党的黄中色闹翻天,差点被砍头。
来到京城之后,又和西学党往来亲密,参加徐光启的劳什子沙龙。
在锦州,没把浙党余孽踩死,反倒把最大功劳让给了丘禾嘉。
在永平,又和楚党的杨嗣昌闹翻了天。
如今,又刻意拉拢谢陛……
他也闹不懂了,这陈子履到底是哪边的,到底在干什么呀?
之前还是从五品小官,温体仁没把他看在眼里,有点疑惑,却也没有多想。
如今陈子履已然是正四品,加上两次大捷的功劳,穿上绯袍铁板钉钉。
如果彻底剿灭叛军,在地方是封疆大吏,回京则至少入部为侍郎,不能继续忽视了。
假意投靠的嫌疑固然很大,可若只靠凭空猜测,便把一员干将往外推,未免太浪费了些。
委实难办,难以抉择!
思索良久,温体仁终于抬起头,沉声道:“找个理由压他一压……嗯,就说他不是进士,不能升太快。不过也不能压太狠,留点余地。”
闵洪学一脸的茫然:“亲家公,这是何意?”
“等他回京,我见他一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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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周延儒一收到消息,也陷入了沉思。
因为登州城破,朝中弹劾首辅的声音,是越演越烈。几乎每日都有弹劾,快把案牍堆满了。
幸好有陈子履,活生生打出两场大捷。
这可是救命好消息啊,必须把功劳揽到身上才行,可该怎么揽,又大费脑筋。
陈子履来去匆匆,在京才留了几日,实在拉拢不到呀。
周延儒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好法子,匆匆起轿来到徐府,找到了徐光启。
“上次不是说,澳门运来了五门三千斤重炮,能不能改道送去莱州?”
“还有,能不能试做一些震天雷,款子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筹拨。”
“还有,他那假扮关公的法门,叫聚什么成音来着,徐阁老可否和我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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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州的两场大捷,就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在笼罩山东的乌云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各地州县士气大振,开始派出守兵和义勇,截杀叛军的打粮队。
平度州、胶州、高密、即墨等城,干得如火如荼。
就连更靠近登州的招远、栖霞、莱阳等地,亦有捷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