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记录在案”,掷地有声,听得丁永奎胆颤心惊。
可到底惊在何处,他又说不上来。
三十年三花陈酿,十两银子一坛,没错呀。
在陈子履确认供词的当口,丁永奎向大堂两侧瞄了几眼。
看到宋毅眼中充满了警告,他不禁心中一凛,趴在地上,把案子重新捋了一遍。
那日,为了引林耀入瓮,他事先让掌柜在醉仙楼的账簿上,记了一笔。
什么酒,什么价,写得明明白白。
丁永奎反复思量,愈发想得透彻。
若想摆脱“设局敲诈,拐卖民女”这八个字,那坛破酒必须值十两。
一口咬定,绝不能松口。
反正动刑皂隶都是自己人,伤皮不伤骨,没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躺下装死就是了。
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一坛三十年陈酿,值十两银子。
想到这里,丁永奎恢复镇定,挺直了身板,在供词上痛快画押。
陈子履用余光看着堂上种种龌龊,心中不禁冷笑。
他猜测,早在两个月之前,这些人便对过口供。前几天或许又对了一次。
但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的审案法门,不是这些人能招架的。
“来人,把人犯先送回大牢,严加看管。带醉仙楼掌柜上堂。”
丁永奎顿时一片茫然。
就这么完了?
这个知县审案,不动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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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
醉仙楼吴掌柜很快被带到公堂。
这如陈子履所料,吴掌柜一口咬定,当日确实卖过一坛三花陈酿。
买家正是丁永奎,花了十两银子。
什么?
账簿里只卖过一坛?
嗯,是有一点可疑。
可醉仙楼只有一坛,便只卖一坛,有什么错?
吴掌柜的口才很好,侃侃而谈间,连堂外的百姓听了,都不禁连连点头。
是呀,好酒不易得,世上本就没几坛三十年陈酿。
知县翻烂账簿,找到这么一条线索,也不知有什么用。
陈子履却不慌不忙,慢慢问,慢慢审。直至听到“镇店之宝”四个字的时候,才忽然来了精神。
“吴掌柜。”
“草民在。”
“你方才说,这坛酒只有一坛,是醉仙楼的镇店之宝,没错吧?”
“没错。只有一坛,卖了就没了。那日……”
吴掌柜聊得兴起,还想添油加醋,继续掰扯一番。忽然看到宋毅眼色不对,连忙刹车。
“呵呵,宋典史,你眼睛怎么了?”陈子履侧过身,和声问道。
宋毅连忙行礼:“谢堂尊关爱。属下昨夜没睡好,眼睛有些发涩而已,不妨事。”
“果真不适,可到后堂歇着。”
“堂尊审案,卑职不敢不伺候在侧。”
“那就好。”
陈子履警告了一句,继续面向吴掌柜,“那这镇店之宝,平时……嗯,卖给丁永奎之前,摆放在什么地方?”
“这个……”
吴掌柜有点傻眼。
醉仙楼的镇店之宝,当然要摆在最显眼之处。
全店最显眼的地方,是一楼柜台背后的酒架——最中间那层。
可背后的几十个百姓里,就有好几个老主顾,随口一说,很容易露馅。
他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准该摆在何处最“保险”。
陈子履悠然道:“你好好想想。那可是十两银子,丢了可不好办。”
“是是,这坛酒一向存在小号酒窖的柜子里。”
“哦?哪个柜子,哪一层,哪一格?”
吴掌柜犹豫起来,因为一同被抓的人里,还有店小二等几个伙计。
到时印证不上,不免有做伪证之嫌。
可话都说到这了,堂堂掌柜,推说不知镇店之宝放在何处,更显可疑。
于是他硬着头皮答道:“是楼梯东侧的榆木柜子,对,本店的好酒,素来存放在那里。”
“存放几年了?”
“有些年头,记不清了。”
“如此名酒,坛上必有酒坊印记,是哪个酒坊?”
“永安酒……不,小的只见过一次,记不清了。”吴掌柜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那日丁永奎买酒,付的是银票,还是银子。”
“是银票。”
“哪家钱庄的银票?”陈子履越问越急。
“不,小的记错了,丁永奎付的是银子。”
“几锭银子?”
“一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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