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蓉退出西暖阁后,屋内只剩胤禛和清悦。他仍站在桌边,手里攥着那块布包,指节发白。窗外日影偏斜,光落在桌角,映出纸页上几行刚写的字。
清悦没动,只看着他。
“还有心事?”她问。
胤禛没抬头。“我在想,从头到尾,每一步都像在走险路。靠的是反应,是运气,不是准备。”
清悦轻轻点头。“你想得对。”
“我不想再这样了。”他说,“我不想只在出事时才被叫来应对。我想提前把漏洞补上,让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清悦没接话,等他说下去。
“我想成为父皇真正能托付大事的人。”胤禛声音低,但清楚,“不只是打仗、平乱,而是让宫里稳,让朝局顺,让人不敢轻易动手。”
清悦这才开口:“你觉得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胤禛沉默片刻。“整肃制度。轮值混乱,名册造假,火器外流,这些都是根子上的问题。不改,迟早还会出事。”
“是正道。”清悦说,“但你得想清楚,现在改,别人会怎么看?”
“我知道有人会防着我。”胤禛抬眼,“可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大的错。”
“我不是让你不做。”清悦语气平,“我是说,要做,就得用对法子。你现在最大的资本,不是权,不是位,是‘可靠’两个字。人人都知道你办事稳,不争不抢,出了事能顶上去。这个名声,比什么都贵重。”
胤禛听着,慢慢松开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
“所以不能一上来就动人事,也不能提谁有罪。”清悦继续说,“你要做的,是让制度自己说话。比如轮值改革,别说是查人,说是‘优化流程’,说是‘防止疏漏’。让成效出来,别人自然服气。”
胤禛点头。“我先从禁军轮值开始。三个月内交章程,不求快,但求实。”
“这就对了。”清悦说,“你现在要的不是立威,是立信。信立住了,以后推什么,都有底气。”
胤禛走到案前,取出随身带的笔记,翻开一页,提笔写下三条:
一、核查哨岗交接记录,每日归档,不得遗漏;
二、夜间巡查实行双签制,两人同行,签字留名;
三、引入外班侍卫交叉轮防,打破固定班次。
他写完,推给清悦看。
清悦看了一遍,点头。“有章法,也不惊动谁。既解决了漏洞,又不显得你在夺权。”
“我只是想做事。”胤禛说。
“我知道。”清悦合上本子,“但在这宫里,做事的方式,往往比事本身更重要。”
胤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打过仗,签过令,握过刀,也烧过名册。以前他只想着怎么赢,怎么压住局面。现在他明白,真正的赢,是让人说不出话来,却又不得不服。
“我会守住这个名声。”他说,“不越线,不抢功,该做的事,一件不落。”
清悦看着他,眼里有几分欣慰。“你变了。”
“你也变了。”胤禛抬头,“以前你总让我忍,现在你教我怎么走下一步。”
“因为你不只是我的儿子了。”清悦说,“你是四阿哥,是要担事的人。我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一世。你得学会自己站稳。”
胤禛没再说话,只是把笔记收好,放进怀里。
“还有一件事。”清悦忽然说,“季度核查的事,我明日要面圣请旨。一旦推行,宫里会有不少人不安。你那边轮值改革,也会触动一些人利益。你们动作最好错开,别同时激起太多风浪。”
“我听你的。”胤禛说,“你先推季度核查,我这边缓十天再动。”
“好。”清悦点头,“记住,第一步最重要。只要开了头,后面就能一步步来。”
胤禛站起身。“我回去整理资料,先把轮值旧档调出来看一遍。”
清悦也起身。“去吧。路上小心些,别太晚回府。”
胤禛走到门口,手扶上门框,顿了一下。“额娘。”
“嗯?”
“谢谢你。”他说完,推门出去。
清悦站在原地,没送。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沿着廊下走远,稳而有力。
安蓉这时轻步进来。“主子,要准备晚膳吗?”
“先不急。”清悦坐回案前,拿起笔,“把明日面圣要递的折子草稿拿来,我再看一遍。”
安蓉应声去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