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抬手,触碰到头顶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板——是一具棺材。
邵庭无奈地笑了笑,果然是达米安的风格。
他双手用力,向上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微弱的蜡烛光照亮了这间狭小无窗的石室。墙壁上布满了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流转着微弱能量的古老咒文,显然是达米安用于隔绝与保护的房间。
他跨出棺材,推开那扇沉重无比的石门,踏上了一条盘旋而上的石阶。
古堡内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
他记不清自己推开了多少扇雕刻着玫瑰纹路的厚重木门,爬过了多少级冰冷的石阶,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他站在了奥菲拉多古堡的正厅。
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在月光下投射出诡谲而斑斓的光影,映照着两侧墙壁上悬挂的面容苍白阴郁的祖先画像。
空气中弥漫着百年尘埃与蜡油混合的沉寂气息,一切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奢华、古老、死寂。
但此刻古堡里却空无一人,邵庭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他穿过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正厅,用力推开了那扇通往外界的橡木巨门。
清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带着山间草木与湿润泥土的气息。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深蓝色的天幕上,银盘般的圆月高悬,洒下清辉如练,无数星辰如同碎钻,缀满天鹅绒般的夜空。
这是一个血族本该最为活跃的夜晚,然而整座古堡,连同其周围的山林,都陷入了一种异常的静谧之中。
不仅达米安不见踪影,连他聒噪的弟弟多伦,以及其他低阶血仆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邵庭沿着古堡前那条蜿蜒向下小路走去。
奥菲拉多古堡矗立在悬崖之巅,俯瞰着下方沉睡的广阔土地。夜风撩起他的发丝,带着寒意。
当他走到半山腰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在月光下怒放的白玫瑰花海。
仿佛是达米安将世间所有的月光都收集于此,这里浇灌出了大片圣洁得令人心颤的花田。
无数朵白玫瑰层层叠叠,舒展着丝绸般柔软的花瓣,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静谧海面上泛起的银色涟漪。
浓郁而清冷的芬芳几乎要凝成实质,将整个山谷都浸染其中。
“达米安?”
邵庭试探着呼唤,除了惊起了几只夜栖的飞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不由自主地走向花海边缘,被这绝景所吸引,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近处一朵尤其饱满还凝结着夜露的白玫瑰。
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凉的花瓣,一阵尖锐的刺痛便从指腹传来。
——他被花茎上隐藏的尖刺扎伤了。
鲜红的血珠立刻从细小的伤口中沁出,在干净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然而,邵庭却无暇顾及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因为就在他因刺痛而微微蹙眉抬眼的瞬间,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花海的中央,月光最盛的地方,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是达米安。
此刻的达米安,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致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虚幻感的微笑。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为他那头长及腰际、如同月华凝练而成的雪白卷发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
长而浓密的银色睫毛低垂,如同两片栖息在眼睑上脆弱易碎的蝶翼。
那双独一无二的金色眼眸,此刻澄澈得如同最上等的琥珀,里面盛满了近乎神性的温柔与等待后的释然。
他的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每一处线条都如同神只最精心的雕琢,在月华下,美得令人心悸,也令人窒息。
邵庭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达米安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穿过茂密的花丛向自己走来。
他所经之处,两旁那些原本生机勃勃娇艳欲滴的白玫瑰,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花瓣片片散落,化为尘埃。
枯萎的花瓣在达米安身后留下一条由死亡铺就的道路。如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些象征纯洁与生命的极致之美的诅咒。
达米安终于走到了邵庭面前。他伸出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轻柔地握住了邵庭那只还在渗着血珠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