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则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地出现在角落,脸色苍白,但气息内敛,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城西布商周旺,串联七家布行,试图联合罢市,并暗中联络城外疑似张家暗桩。”
蓝姑的声音平板无波,快念出。
“杀!”
陈九眼皮都未抬,朱砂笔在周旺的名字上重重一点,留下一个刺目的红叉。
“抄没其家产,店铺充公,其串联之布行,主事者一律拿下,严审其与张家的勾连!
布行伙计,凡愿继续经营、服从靖难司调配者,留用,冥顽不灵者,同罪!”
“南城铁匠铺百炼坊主赵铁锤,公然辱骂新律,煽动工匠拒交铁器,并藏匿大量兵刃,似有武装对抗之意。”
“赵铁锤?”
李玄微眼中凶光一闪,
“此人我知道,曾是江湖上滚过刀口的亡命徒,手上有人命,后来被陆家收做打手头目,他手下那批铁匠,也多是些好勇斗狠之徒。”
“那就更留不得了。”
陈九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平静,
“李玄微,你亲自带靖难军去!
不必废话,直接攻进去!
赵铁锤及其核心党羽,格杀勿论!
收缴所有兵刃铁料!
其余铁匠,胆敢反抗者,杀!
畏缩投降者,打入苦役营,为靖难军锻造兵甲器械!
告诉他们,这是他们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
“得令!”
李玄微抱拳,转身大步而去,甲叶铿锵,带着浓烈的杀气。
“城中药商回春堂掌柜李回春,”
蓝姑继续念道,
“表面顺从,实则暗中转移贵重药材,并散播谣言,称新律苛政猛于虎,侯爷是……天煞灾星,所到之处必引瘟疫。”
“呵。”
陈九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药堂的弟子呢?让他们去协助李掌柜清点药材,告诉他,他散播的每一条谣言,都值他药库里的一味珍贵药材。
把他转移的药材清单找出来,少一味,就剁他一根手指。
十指剁完还不吐干净,就送他去临江万人坑,亲自感受下什么叫瘟疫!
影牙……”
竹影无声地踏前一步。
“盯紧他,也盯紧他接触过的所有人,看看这瘟疫谣言,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散播。”
陈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竹影微微颔,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杀戮,在夜色掩护下高效而冷酷地进行着。
靖难军的士兵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撞开一扇扇紧闭的门户。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屋内一张张惊恐、绝望或狰狞的脸,没有多余的审判,只有冰冷的宣告和更冰冷的刀锋。
反抗者血溅当场,哀嚎声被粗暴地掐灭,顺从者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绳索捆绑,拖向未知的命运。
而影牙,则如同真正的幽灵,
他们行走在阴影之中,行动无声无息。
名单上一些较为狡猾、藏匿较深的人物,往往在睡梦中就被割断了喉咙,或在僻静小巷里被无声拖走。
那些试图翻越城墙传递消息的信鸽,被精准的弩箭射落,试图趁乱混出城门的信使,被阴影中伸出的手扼断了脖颈。
他们的死亡悄无声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靖难司的秘密卷宗上留下一个冰冷的钩划。
血,染红了姑苏城的青石板路,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暗红的小溪,流入城中的沟渠。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甜气息,混合着焚烧的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士绅商贾中蔓延。
他们紧闭门户,瑟瑟抖,听着外面传来的零星惨叫和军队行进的沉重脚步声,如同等待末日审判。
再也没有人敢公开质疑新律,再也没有人敢串联对抗。
财富和权势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的威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靖难忠勇侯的“便宜行事”
之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杀予夺,意味着顺昌逆亡!
旧有的规则和依仗,在陈九的屠刀下,已彻底化为齑粉。
归园,庭院深处,
那尊沉默的镇世鼎,依旧矗立在微凉的夜风中。
鼎身上残留的血污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鼎腹那道巨大的裂痕深处,仿佛有极其微弱、极其深沉的暗红光芒,随着姑苏城内每一处杀戮的终结,每一次血腥气息的升腾,而极其缓慢地、不易察觉地……脉动一下。
如同一个沉睡在地底深渊的古老心脏,被这弥漫全城的血雨气息,若有若无地……唤醒了一丝。
血腥的夜幕终于褪去,姑苏城迎来了一个异常平静的黎明。
昨夜的刀光剑影、凄厉惨叫仿佛被厚重的城门和无处不在的靖难军铁蹄踏碎、封锁,强行摁进了死寂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