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言简意赅,将沿途所见的军情隐患一一说明,孙传庭凝神记下,又嘱咐了几句清军动向不明、需谨防突袭的话,交接便在仓促中完成。
二十四日天未破晓,孙传庭已率领所属兵马开拔。队伍踏着晨雾北上,马蹄踏碎了街面的薄冰,留下一串急促的声响,渐渐消失在真定城北的官道尽头。
而就在孙传庭离城前后,一则令人心惊的军情开始在真定及周边府县悄然传播——“清军烽出固关,兵锋直逼畿南”。消息像野火般蔓延,军民人心惶惶,商铺闭门,乡野间的百姓也纷纷扶老携幼,往城内逃窜。
这股军情的源头,恰与卢象升的见闻相合。据兵部《南烽一股报遁疏》所载,早在十一月二十日,卢象升尚未抵达真定之时,便已接到前方哨探回报:清军哨骑已现身固关附近。
可彼时固关内外要道,早已被清军的游骑封锁,明军的探马根本无法深入,更无从核实清军的真实兵力与进军意图。
军情不明如迷雾遮眼,卢象升深知拖延下去必生大乱,情急之下,他召来几名机警的差官,令他们褪去官服,换上破烂不堪的衣衫,脸上抹上尘土,扮作逃荒的乞丐,怀揣着干粮与信物,从偏僻小径潜出,往固关方向而去。
这些“乞丐”混在流民之中,昼伏夜出,只求能探得清军的真实动向,为明军的布防争取一线先机。寒风中,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荒野尽头,而真定城内的卢象升,正每日立在城头,望着北方的天际,静待着打探消息的人带回关键讯息。
旷野中,狂风如挣脱桎梏的巨兽,携着凛冽的寒意呼啸奔涌。枯瘦的枝桠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吱呀的悲鸣,枯叶被卷向高空,又狠狠砸向地面,翻卷着掠过荒芜的土坡。黄沙与碎石被风裹挟,抽打在裸露的岩石上,噼啪作响,扬起阵阵尘雾,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
风势愈发狂躁,时而低沉如闷雷滚动,时而尖利如哨音划破苍穹,裹挟着冰碴儿的气流钻进每一处缝隙,刺骨的冷意顺着衣领、袖口蔓延开来。
远处的矮丛被压弯了腰,紧贴着地面瑟瑟发抖,偶有几只飞鸟挣扎着掠过天际,翅膀被风撕扯得歪斜,转瞬便消失在灰蒙蒙的暮色里。天地间只剩这无休无止的呼啸,带着原始的狂野与苍凉。
卢象升帐内的烛火被吹得摇曳不定。刚收到的急报还带着驿马的喘息,字里行间满是迫在眉睫的危机——自本月二十日起,入关清军已然分作两股,半数盘踞山西境内劫掠,另一半仍在北直隶边境游弋,据探马回报,不出两三日光景,这部分清军便将悉数西渡,尽数涌入山西腹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