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将手中那缕魂魄随手一抛。
范无救眼疾手快,勾魂链一甩,精准地将魂魄套了个结实。
“阿卿!!”
老道士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喊出声,却连一步都不敢上前。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人一鬼立于阴风之中,心中惊惧如潮水翻涌——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范无救斜了他一眼,不屑地“啧”了一声,骂骂咧咧道:“叫什么叫?死了五年都不下地府,赖在人间吸人精气。你看看你现在——那点精气都快被榨干了,皱巴巴的,跟个成了精的耗子似的。”
还真不是瞎说。
那人才三十多岁,却瘦得皮包骨,尖嘴猴腮,一撮稀疏的胡子挂在下巴上,怎么看怎么像老鼠成了精。
连炎煌都忍不住侧目:
现在幽冥来的鬼,嘴巴都这么毒的吗?
范无救勾好魂魄后低头,目光落在地上那只鬼婴身上,眉头不由一皱。
他抬眸看向木清,压低声音问:“大人,这个……怎么处理?”
还未等木清答话,老道士已扑过去,挡在鬼婴前面,声嘶力竭地喊:“他是无辜的!”
话音未落,小腿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只见那鬼婴眼中泛着猩红,死死咬住了他的腿,血沿着牙缝渗出来,一口一口,吸得极狠。
他饿疯了——自出生至今,尚未进食一口血肉。
老道士咬紧牙关,强忍剧痛,裤腿那里早已破碎,血迹斑斑。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空中传来阿卿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天地间:
“长生……我们的孩子变成这样,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声音轻柔,却像一柄钝刀,一寸一寸剜进心口。
他猛地抬头,看见被勾魂链捆住的阿卿轻轻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恨,没有怨,唯有淡淡的哀愁与宿命般的决绝,仿佛早已看穿尘世百态、生死轮回。
那目光穿透了他的执念、傲气、狂妄……也刺穿了他最不愿面对的悔意。
老道士全身僵住,连呼吸都仿佛凝固。
那眼神,才是真正的审判——
不是来自冥司,也不是来自天道,而是来自他曾许诺一生一世的女子。
阿卿的声音如同从深井中传来,轻飘飘的,却穿透了所有护体的灵咒,直击心神。
“你曾说,哪怕逆天改命,也要我们一家团圆……”
她的语气低柔,却字字含泪,“可如今,他不人不鬼,如此啼哭于阴风之中,吸食人血……长生,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老道士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那一瞬,他仿佛又看见她——素衣凌乱,眼含泪光,静静立在夜色中,怀里抱着那个刚出生便断气的婴孩。
两个孤儿撑起了一个小家,风雨飘摇中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却命薄福浅,未得长生,便归黄泉。而阿卿,也是在产后气血双亏之中,香消玉殒。
那一夜,他抱着她们母子冰冷的尸体几乎疯魔。
是铜镜中的镜鬼出手,将阿卿与婴孩的魂魄遮掩,瞒过了阴司的目光——没有阴差来勾魂,她们就能留在人间。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入轮回、不归幽冥的游魂,若不吞噬其他魂魄成为厉鬼,终有一日会在天地间湮灭,彻底消散,无声无息,连残念都不留。
而阿卿,是个太过良善的人。她不会害人,不会堕恶,更不愿苟活于世,以别人的性命换取自身残存的一点执念。
他知道,世间确实有极少数游魂能凭借强烈执念苟延残存百年不散,但那样的奇迹太稀少了……他不敢赌。
他输不起。
就在他走投无路时,白衣人出现了。那人言语温和,却目光冰冷,提议将她们母子的魂魄寄养在他体内,以活人气血滋养。待时机成熟,便能让阿卿复生归来。
鬼婴借胎重生,只是第一步。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没想到……第一步,便引来了木清。
他喉头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沙哑地唤出一句:
“阿卿……”
风中,那道幽魂的声音再次传来,轻而悲恸:
“不要一错再错了……”
老道士闻言,心如刀绞。
他的阿卿……
他不过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怎会变成这般田地?
相爱,竟如此之难。
就在此时,范无救一挥手,勾走了鬼婴的魂魄。
那具瘦小的肉身骤然一僵,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沉沉坠地,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
下一瞬,那道柔弱的魂影悄然现形,安静地落入阿卿怀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