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夜,被混乱与硝烟浸透的底色之上,依旧顽强地挣扎着几处人造的灯火。
间桐池选择的并非废墟深处的残骸,而是一家奇迹般在局部混乱中幸存、仍在勉强营业的普通餐厅。
惨白的荧光灯管在沾着油腻的灯罩里嗡鸣,照亮了塑料桌布上洗不净的痕迹。
空气里混杂着廉价炸物的油腥、消毒水的刺鼻,以及一种名为“日常”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平庸气息。
爱尔奎特跟在他身后半步,铂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束起,遮掩在间桐池不知从哪找来的宽大兜帽外套下。
她赤红的瞳孔在帽檐的阴影下紧张地转动,像两颗被投入陌生水域的熔岩球,警惕地捕捉着每一个移动的身影、每一道骤然响起的声响——
远处救护车的呜咽、隔壁桌刀叉碰撞的脆响、甚至服务生鞋底摩擦地板的吱嘎声,都让她纤细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弓弦。
间桐池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是拉开一张靠窗的塑料椅子,自己先坐了下来,动作自然得如同回家。
无形的压力迫使爱尔奎特迟疑地、僵硬地坐在他对面,双手紧紧攥着粗糙的桌布边缘,指节泛白。
菜单油腻腻地被推到她面前。彩色的图片上是炸得金黄的鱼排、淋着浓稠酱汁的肉饼、色彩鲜艳得可疑的蔬菜沙拉。
爱尔奎特的目光扫过那些图片,赤红的瞳孔里没有食欲,只有一种更深的、难以理解的茫然。
她只是凭着直觉,纤细苍白的手指迟疑地点在了菜单中央——一块被拍得无比巨大、覆盖着厚厚奶油和一颗鲜红草莓的蛋糕图片上。
“一份这个。”间桐池的声音毫无波澜,对服务生说道。他给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粗瓷杯里冒着微弱的热气。
食物很快端上。那块蛋糕被放在爱尔奎特面前,廉价的奶油在惨白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油光,硕大的草莓红得刺眼。诱人的甜腻香气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餐厅里其他的味道。
咕噜噜——
她的胃袋再次发出响亮而急切的抗议,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清晰可闻。
生理的本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饥饿的神经末梢上。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急不可耐的笨拙,抓起了桌面上沉重的金属叉子。
动作生涩得如同第一次使用工具的幼童。
然而——
“唔……!”
当那裹挟着大量奶油的叉尖即将触碰到她淡色唇瓣的瞬间,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那不是普通的反胃,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触及了存在根基的排异反应!
如同纯洁的水元素被强行灌入灼热的熔岩核心!
她的喉咙猛地痉挛,纤细的脖颈绷紧,赤红的瞳孔瞬间收缩,里面燃烧的茫然被剧烈的生理性厌恶所取代!
她强行压抑着呕吐的冲动,握着叉子的手剧烈颤抖,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金属的叉柄捏出凹痕!
“……”间桐池的魔眼无声地转动,精准地记录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生理反应:喉部肌肉的痉挛频率、瞳孔收缩的幅度、指尖施加在叉柄上的压强估算……
冰冷的数据流在他思维核心中高速滑过。
他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与空气中甜腻的奶油味形成诡异的对比。
“不合胃口吗?”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
是旁边桌一个穿着褪色工装、面容疲惫的中年女人。
她似乎注意到了爱尔奎特剧烈的反应和那份丝毫未动的蛋糕,眼中带着一丝朴素的关切。
“这家的奶油是有点腻,要不试试炸鱼?刚出锅的,脆着呢。”她指了指自己盘子里金黄的食物。
关切。纯粹的、陌生的、来自“人类”的、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关切。
这陌生的善意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
爱尔奎特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倏地抬起头,帽檐阴影下那双赤红的瞳孔第一次真正地对上了说话的女人!
那目光里没有感激,没有理解,只有一种更深层的、被巨大信息量冲击的混乱和……惊惧!
仿佛那朴素的善意本身,就是某种无法理解、无法归类、甚至带着潜在威胁的异物!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视线,慌乱地低下头,肩膀不自觉地缩紧,整个人几乎要蜷缩进宽大的外套里,试图将自己与这充满“人类”气息的嘈杂环境彻底隔绝。
那杯黑咖啡的苦涩气味,此刻似乎成了唯一能让她稍微锚定心神的坐标。
间桐池的目光扫过那女人疲惫却善意的脸,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回对面几乎缩成一团、对着蛋糕如临大敌的白色身影上。
“看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