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整个第四军分区都沉浸在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氛围中。
余秋里果然是政工行家,他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干部夜校很快就办了起来,地点就设在村里最大的祠堂里。
每天晚上,祠堂里都灯火通明。
军分区所有连级以上的政工干部,一个个正襟危坐,像小学生一样,听着余政委在前面讲课。
余秋里讲课,没有照本宣科的空话套话。
他讲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
从井冈山的扁担,到长征路上的草鞋;从如何与土豪劣绅斗智斗勇,到如何在战斗间隙发展党员。
一个个鲜活的案例,一句句朴实的话语,让那些“半路出家”的政工干部们听得如痴如醉,第一次对“政治工作”有了清晰而具体的认识。
而林毅,则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军事整训中。
他亲自给新组建的两个支队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
王虎和王大壮两个支队长,像是上了发条一样,铆足了劲儿互相较着劲。
第一支队和第二支队,从训练场上的口号声大小,到食堂里的饭量,都要比个高低。
整个根据地,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蓬勃向上的景象。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五月份,好好练兵备战的时候,一份突如其来的情报,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天下午,林毅和余秋里正在沙盘上推演日军在中条山扫荡完后,下一次可能的扫荡路线,侦察营长包力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包力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情,连报告都忘了喊。
“司令员!政委!”包力一进门就急匆匆地开口,“出事了!”
林毅眉头一皱:“什么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是国军!大批的国军溃兵!”刘猴子抢着说道,他跑得太急,还在不停地喘着粗气,“就在咱们防区东边,离咱们不到二十里的样子!看那样子,得有上千人!”
“国军溃兵?”林毅和余秋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中条山战役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按理说,该突围的早就突围了,该被俘的也被俘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大一股溃兵?
“看清楚是哪个部分的吗?”余秋里沉声问道。
“看清楚了!”包力回答道,“我们抓了个掉队的舌头问了,是新编第24师的!说是他们的师长宋子英带着警卫连突围后,就跟大部队走散了。剩下的这两个团,第71团和第72团,群龙无首,在山里转了快一个月,粮食吃光了,弹药也快没了,跟野人一样,稀里糊涂就转到咱们这儿来了!”
新编第24师!
林毅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相关的情报。
这是中条山战役中,被日军打得最惨的部队之一,几乎全军覆没。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大一股残部突围了出来。
“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有什么动向?”林毅追问道。
“情况非常惨!”刘猴子咂了咂嘴,“一个个饿得跟难民一样,枪都快扛不动了。现在就停在东边那片山沟里,好像在为往哪走吵架呢。有说要去南边找中央军大部队的,有说干脆就地解散各回各家的,还有人……还有人动了当土匪的念头!”
最后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上千名持有武器,又饥肠辘辘、走投无路的溃兵,这已经不是一股军事力量了,而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他们一旦因为饥饿而失去控制,开始抢掠周边的村庄,那对第四军分区刚刚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司令员,政委,必须得早做决断啊!”包力焦急地说道,“这帮人现在就是一群饿狼,一旦扑过来,咱们根据地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王大壮闻讯赶来,一听这情况,当即就火了:“他娘的!一群败军之将,还敢在咱们地盘上撒野?司令员,下命令吧,我这就去把他们缴了械!敢反抗,全突突了!”
“胡闹!”余秋里立刻喝止了他,“他们是抗日军队!虽然打了败仗,但也是我们的友军!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可他们要是变成土匪怎么办?”王大壮梗着脖子反驳。
“所以才要我们去解决问题!”余秋里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林毅,“司令员,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林毅身上。
这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强行缴械,容易激起兵变,引发武装冲突,无论胜负,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还会落下“残害友军”的口实。
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又等于是在自己家门口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