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朱雄英手中，那块泛着奇异暗蓝色光泽的金属上。
匠人激动到发抖的禀报声还在梁柱间回荡。
“高温合金……炼出来了！”
朱元璋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的虎目，此刻瞪得浑圆。
他一把从朱雄英手中抢过那块合金，入手微沉，带着一股灼人的余温。
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金属表面，那是一种超越了他所有认知的质感。
“好！好东西！”朱元璋的声音嘶哑，像是压抑着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有了它，咱大孙说的那个‘帝国之心’就能造出来了？”
“还不够。”
朱雄英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朱元璋火热的心头。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鲁班张和一众神情激动的工匠。
“材料只是第一步。”
朱雄英转身走到一旁的巨大图纸架前，揭开了盖在上面的一层白布。
一幅比蒸汽轮机本身更加复杂，充满了齿轮、连杆和滑轨的机械图纸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万向节动态平衡机’。”
朱雄英指着图纸的核心部分。
“蒸汽轮机的主轴转速将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任何一丝一毫的重心偏移都会在高速旋转中被放大万倍，最终让整台机器炸成一堆废铁。”
“这台机器就是用来确保主轴达到绝对平衡的唯一工具。”
鲁班张和几名顶尖的老工匠凑了上来，他们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即转为深深的震撼，最后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绝望。
“殿下……”
鲁班张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指着图纸上一个标注着误差的数字，那是一个比头发丝还要细上百倍的单位。
“这……这不是人能干的活啊。”
“要造出这台机器，我们需要能加工出如此精度零件的……工具。”
一名老工匠补充道，他的话点出了一个死循环。
“我们没有能造出这种机器的机器。”
这就像一个无解的难题。
想要一把锋利的刀，你首先需要一块比它更硬的磨刀石。
可现在他们连制造磨刀石的石头都没有。
刚刚因为高温合金而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名为“精度”的大山压得粉碎。
朱元璋脸上的狂热也冷却下来，他看向自己的大孙，眉头紧锁。
“大孙，这……”
朱雄英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他平静的走到另一张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全新的宣纸上迅速的勾勒起来。
没有复杂的结构，只有几个核心的部件。
一个主轴，一个刀架，一个滑台。
结构简单到有些简陋。
“这是……车床？”鲁班张不确定的问道。
“这是‘母机’。”
朱雄英放下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用我们现有的全部技术，最顶尖的工匠，用人力打磨，用水力校准，不惜一切代价先造出这台最原始但精度最高的‘母机’。”
他抬头看向鲁班张，眼神亮的惊人。
“然后用它去制造出更精密的下一代机床。”
“再用新的机床去制造平衡机上需要的零件。”
“让机器去制造机器！”
“轰！”
鲁班张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让机器去制造机器！
这个概念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单一的造物，这是一个体系！
一个可以自我繁衍，自我进化的钢铁体系！
殿下要的根本不是一颗“心脏”，他要的是创造心脏的“母体”！
“老臣……老臣明白了！”
鲁班张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对着朱雄英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砰砰作响。
“老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为殿下，为大明造出这台‘母机’！”
朱元璋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孙儿三言两语就将一群濒临绝望的顶尖工匠重新点燃，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不懂什么母机，什么精度。
但他懂一件事。
他的大孙正在为大明帝国打造一副足以碾压世界，无坚不摧的钢铁骨架。
而这副骨架需要“血肉”来填充。
“人手，材料够不够？”朱元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血腥味。
鲁班张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回陛下，若要按殿下的要求整个格物院的人手翻十倍也不够。”
“尤其是那些经验丰富，能用双手打磨出精准零件的大匠更是稀缺……”
“咱知道了。”
朱元璋打断了他。
他转身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向了整个富庶的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