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的寝宫内,死气沉沉。
皇后马氏坐在一旁,双眼红肿,不住地用手帕拭泪。几名宫女太监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药味,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朱元璋的闯入,打破了这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皇帝手中那个小小的琉?瓶。
“药来了,咱标儿的救命药来了!”朱元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可新的问题出现了。这药,该怎么用?
朱雄英跟在后面,平静地开口:“皇爷爷,此药不能口服,需直接注入血脉之中,方能起效。”
“注入血脉?”朱元璋一愣。
朱雄英没有过多解释,他从袖中拿出另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古怪的金属器物,一头是推杆,另一头则是一根细长的、中空的尖针。
“命人照此图打造,要快!”
当那根还带着打磨温度的简陋注射器被送到寝宫时,所有御医都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以针刺体,乃是大忌!损伤龙体,更是滔天大罪!
“陛下,三思啊!”太医院院使最后一次鼓起勇气,跪行到朱元璋面前,“此举有违天和,闻所未闻啊!”
朱元璋此刻,却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他脑海中回想起孙儿在偏殿内那不眠不休的八日,那份冷静与执着,让他心中再无半分犹疑。他双目赤红,一把将那院使踢开。
“滚!”
他亲自走到床边,撩开朱标的衣袖,露出那条因为高烧而布满汗珠的手臂。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孙子,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的信任。
朱雄英走上前,从瓶中抽满了那金黄色的药液,排空了空气。他那双小手,稳得不像话,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朱雄英将那根冰冷的金属针头,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刺入了父亲的静脉之中。
药液,被缓缓推入。
寝宫之内,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注射完成,朱雄英拔出针头,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按住针眼。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可接下来,是比炼药时更加难熬的等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朱标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他的体温依旧滚烫,呼吸依旧急促而微弱。
寝宫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发疯。
几名御医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悲哀神情。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当太子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皇帝的雷霆之怒会将他们所有人撕成碎片。
就连朱元璋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了。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虎,在床边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他几次想开口质问,但看到朱雄英那平静如水的侧脸,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深夜,子时。
“啊!”
一声压抑的惊叫,从一名负责照料的宫女口中发出。
所有人心中一沉,以为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朱元璋猛地回头,眼中杀机爆射。
可那宫女却指着龙床,结结巴巴地说道:“汗……太子殿下他……他出汗了!”
众人凑上前一看,只见朱标的额头、脖颈,大颗大颗的汗珠正不断地向外冒,很快就浸湿了枕巾。
“胡说!此乃阳气外泄,油尽灯枯之兆!”院使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不。”朱雄英伸手,探了探父亲的额头,那灼人的高温,似乎退去了一些。他将耳朵贴在父亲胸口,那混乱的呼吸声,也变得稍微平稳了些许。
“父亲的烧,在退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朱雄英又兑了第二支药剂,再次为朱标注射。
这一次,效果来得更快。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寝宫时,奇迹发生了。
朱标那急促的呼吸,彻底平复了下来,变得悠长而均匀。他蜡黄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血色。
忽然,他那紧闭了数日的眼皮,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起初是迷茫,是困惑。他的目光扫过屋顶的雕梁画栋,扫过一张张熟悉又焦急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了朱元璋那张布满血丝、写满憔悴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一个无比虚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
“父……皇……”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朱元璋情绪的闸门。
这位铁血帝王,这位杀人如麻的洪武大帝,这位一手缔造了庞大帝国的男人,身体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