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音在夜色中回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霸气。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劲,让旁边的朱标和马皇后都感到了寒意。
他们知道,这是动了真怒,也是下了决心。
然而,苏白,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他脸上的从容未减分毫,反而还带上
了笑意。
“陛下圣明。”
苏白先是规规矩矩地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有您坐镇应天府,那些跳梁小丑自然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咱大明江山,必定是千秋万代,固若金汤。”
这话听着是奉承,可从苏白嘴里说出来,却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朱元璋冷哼一声,脸上的杀意却并未因此消散。
他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对于苏白这不轻不重的马屁,他早已免疫。
可苏白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一愣。
只听苏白话锋一转,那股子懒洋洋的劲儿又上来了。
“不过嘛……”
他拖长了音调,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闲事。
“陛下,这蛀虫啊,哪个朝代都免不了。”
“就像这田里的杂草,您今天拔干净了,赶明儿一场雨下来,指不定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一茬。”
“春风吹又生嘛。”
苏白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无奈。
“所以说啊,您老人家也别太上火。”
“为了这些个腌臜货色气坏了龙体,那可就是咱大明最大的损失了。”
这番话说得轻巧,却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了朱元璋心头的那团火上。
朱元璋死死地盯着苏白,眼神复杂。
道理是这个道理,他岂会不懂?
自他登基以来,为了整治吏治,杀了多少贪官污吏。
可结果呢?
杀了一批,又来一批,前赴后继,仿佛永远也杀不干净。
他以为自己手腕够铁血,制度够严苛,却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苏白这小子,年纪轻轻,却似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他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去愤怒。
因为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朱元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水车转动的吱呀声,鼻尖是泥土和禾苗的芬芳。
他胸中那股几欲焚天的怒火,在这一刻,竟真的就这么一点点平息了下去。
是啊,生气有什么用。
把那些人都杀了,再换一批人上来,就能保证他们个个都是圣人?
不可能的。
水至清则无鱼。
关键不在于把蛀虫全部杀光,而在于如何建立一个让蛀虫无法轻易蛀空大明的制度。
许久,朱元璋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子里的滔天杀意已经尽数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迈步上前,走到了苏白的身边。
然后,在朱标和马皇后震惊的目光中,他伸出那只曾批阅过无数生杀奏章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苏白的肩膀。
“小子。”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
“莫慌。”
苏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有陛下在,小子慌什么。”
朱元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手,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他不再纠结于朝堂上的那些烂事,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眼前。
“朕问你。”
皇帝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绿意盎然的田地,又看向远处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你在这桃花县内城搞的这一切,从这灌溉系统,到那些便民的章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底细?”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知情者的范围,决定了这件事保密的难度。
朱元璋问完,不等苏白回答,又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他的手指着那架在夜色中依旧轮廓分明的龙骨水车,又点了点脚下的田埂。
“还有,这一整套东西,从那水车,到这地下的沟渠、竹管,建造起来,复不复杂?”
“耗费的人力、物力,大不大?”
作为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绝不是一个只懂得纸上谈兵的空想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政策从诞生到推行,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有些东西,在一个地方能成功,换一个地方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这套灌溉系统,看着是好。
可若是建造起来太过复杂,需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