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倏忽而过,转眼已是寒冬腊月。坤栩宫内早已备好了暖如春日的产房,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太医日夜轮班值守,一切应用之物皆按最高规格备齐,只待皇贵妃临盆。
舒云的产期就在这几日,腹部高耸如山,行动愈发不便,身子也沉重得厉害。玄烨几乎是掐着日子,将能推的政务尽数推后,或直接搬到坤栩宫偏殿处理,只为离她近些,确保一有动静便能立刻知晓。
这夜,朔风凛冽,吹得窗棂呜呜作响。玄烨在偏殿批完最后几份紧急军报,已是深夜。
他并未立刻歇下,而是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梁九功。”他沉声唤道。
一直守在殿外阴影中的梁九功立刻躬身入内:“奴才在。”
玄烨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冷肃:“产房那边,今日都查验过了?所有经手之人,底细都摸清了?朕不要听‘应该’、‘大抵’,朕要万无一失。”
梁九功心头一凛,知道皇上这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容不得半点闪失。他连忙跪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回皇上,奴才以性命担保,绝无疏漏。产房内所有器物,每日必由三名以上信重太医共同查验;所有接生嬷嬷、医女、伺候汤药的宫人,连同他们三族亲眷的底细,粘杆处都已反复核查数遍,稍有疑虑者,早已剔除。如今留在坤栩宫伺候的,皆是身家清白、绝对可靠之人。各处通道皆有御前侍卫与奴才安排的暗哨交叉把守,便是只苍蝇,也休想不经盘查飞进来。”
玄烨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击。他知道梁九功办事稳妥,但这仍不能完全消除他内心的焦灼。舒云年纪不算轻,之前还经历了那般惊险的摔倒,虽然后来调养得当,但他始终悬着一颗心。
这后宫看似在他的掌控之下,但暗地里的魑魅魍魉从未绝迹,他绝不能容忍在生产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任何差池。
“太医院那边,”玄烨继续问道,“所有应对方案,都预备齐全了?若是……若是有任何不顺,保大人,这是铁律,不容有任何迟疑!你可都交代清楚了?”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梁九功将头埋得更低:“皇上放心,奴才已再三严令太医院院判,所有方案以皇贵妃娘娘凤体安康为第一要务,所需药材、人手,皆已备齐,随时听用。奴才也安排了心腹之人守在太医院和药房,确保指令畅通,无人敢阳奉阴违。”
玄烨终于转过身,烛光下,他的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很好。”
他走到梁九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帝王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梁九功,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当知朕心。皇贵妃与她腹中的孩子,若有半分差池,朕不管牵扯到谁,背后有什么缘由,所有相关之人,朕必诛其九族,一个不留!你,明白吗?”
这话语中的血腥与决绝,让梁九功这等见惯风浪的老奴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重重叩首,声音坚定:“奴才明白!奴才定当竭尽全力,护佑皇贵妃娘娘与小皇子周全!若有闪失,奴才提头来见!”
玄烨盯着他看了片刻,那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去吧,再去各处巡视一遍,朕要这里,铁桶一般。”
“嗻!”梁九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倒退着出了殿门,融入寒冷的夜色中,亲自去进行又一轮的巡查。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玄烨独自站在殿中,负手而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舒云温柔的笑脸,浮现出她依赖地抓着他衣角的模样,也浮现出那未出世的孩子有力的胎动……
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坚定。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母子安全的因素,都必须被彻底清除。
太子的沉寂,索额图的退让,乃至朝堂上可能因此产生的任何波澜,在此时此刻,都比不上坤栩宫内即将降临的新生命重要。
这一夜,坤栩宫内外,看似平静,实则暗哨林立,戒备森严到了极点。帝王的无上权威与一个男人最深沉的爱与担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座宫殿牢牢护住,静待着黎明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