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
所以他们把屠刀悬在他的头顶,逼迫他与其他倖存的人类船长为其领航。
不需要沉重的铁链,不需要抽打的皮鞭。
只要一句冷冷的提醒一一“你的家人还在营地里。”
便足够让所有人类船长声低头,像桅杆上的风帆一样,被迫屈服在无形的绳索下。
当落日岛的铜钟骤然敲响时,萨穆尔亲眼见证了一切。
那一夜,海面仿佛被黑暗吞没。
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在雾气中浮现,桅杆林立,遮蔽了月光。
这些原本属於瓦伦西亚的双梳商船、旧式军船,全都被兽人夺走,披上了丑陋粗陋的兽皮帆。
风鼓起帆布时,兽皮在火光中仿佛仍在渗血,像是活物般蠕动。
在萨穆尔眼里,这些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剥皮、缝合,重新拼成了怪物。
城头的火油被点燃,弩矢成雨般泻下。
守岛將士的怒吼在夜空中迴荡,那是他熟悉的语言,带著执与悲壮。
可下一瞬,兽人船只硬生生撞上礁岸,木板与岩石炸裂的声响震撼海湾。
隨即而起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怒吼、惨叫、木船断裂的轰鸣交织在一起,瞬间將人声淹没。
火光腾起,烈焰与夜雾交错,空气里满是焦灼血肉的气息。
风一阵阵刮过,把腥甜与焦臭压进鼻腔,令人几乎室息。
萨穆尔死死咬著舌头,血腥味在口中瀰漫他想要吶喊,想要祷告,可嗓子像被海雾灌死,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只能看著。
看著落日岛的石墙在火中崩裂,看著一道又一道防线被衝垮,看著守军一波又一波倒下,户体被火焰与浪潮交替吞没。
鲜血顺著石阶与暗沟倾泻,被浪潮捲走,拖入深夜的海。
他握著舵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渗血,掌心血跡混在粗糙的木纹里,却始终不曾鬆开。
因为他明白一一只要自己有丝毫动作异常,身后兽人那双冷光闪烁的眼睛便会注意到。
而一旦他们生出怀疑,他的家人,便会在营地里立刻被屠戮。
直到战斗陷入最残酷的时刻,萨穆尔心里的某根弦终於彻底断了。
火光在雾气中翻滚,守军的惨叫被兽人的咆哮碾碎,石墙在轰鸣中崩塌,血水顺著阶梯倾泻入海。
那一刻,萨穆尔忽然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一一这些怪物並不会止步於落日岛。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把船驶向瓦伦西亚王国的本土。
到那时,不只是落日岛,而是整个西境的城镇、村庄,乃至王都高耸的城墙,都会化作火海与废墟。
除非.他能让这些怪物迷路。
这个念头像一把浇不灭的火,在他胸膛里啪燃烧,烧得他呼吸急促。
他不是英雄。
他只是个年迈的船长,一个因家人的性命而低头的人。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瓦伦西亚的海岸终將重演眼前的屠戮,王国的城镇会在一次次火光与血浪中被彻底吞没。
他明白,这已不是能否保全自身的抉择,而是一次足以决定整个王国命运的险棋。
几日之后,在一次补给间隙,萨穆尔悄然召集了几名同样被迫掌舵的船长。
他们缩在一艘破旧渔船的舱室里。
厚厚的帆布遮住唯一的火盆,摇曳的火光只能勉强映出彼此憔悴的面孔。
空气中瀰漫著湿木与盐锈的味道,混著夜海压抑的低鸣。
“他们会问的。”
萨穆尔低声开口,嗓音带著沙哑与沉重,“迟早会问下一步该往哪里打。”
有人喉咙发紧,声音颤抖:“那——-我们能说什么”
火光下,几道面孔同时转向萨穆尔。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膛里所有的重量都压出来:“只要说出真话,他们就能直取西境王国就完了。
话落,舱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火盆轻微爆裂,火星飞溅,映得几张饱经风霜的脸更显苍老。
萨穆尔抬起眼,眼神冷硬如铁:“所以,我们只能让他们走错。”
几人对视,眼神闪烁不定。
终於,有人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要是他们看出破绽,我们全家都会死。”
“若不这么做—”萨穆尔的声音低沉,却像铁锤般一下一下敲击在眾人心口,“整个王国都会灭亡。”
他缓缓咬紧牙关,青筋鼓起。
话音落下,舱室里再没有任何人回应,只有长久的压抑与呼吸声在黑暗中交错。
终於,一名船长闭上眼,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
““.那就让他们去北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