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燎原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清水根据地每一个角落,将巨大的紧迫感和悲壮情绪催化到了极致。
往日里充满生机活力的山区,此刻被一种肃杀而又忙碌到极点的气氛所笼罩。
这不是慌乱,而是一种面临巨大灾难时,被高度组织起来的、带着深深眷恋与决绝的集体行动。
离别的愁绪与坚毅
部队集结的场地上,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战士们已经打好了精简的行囊,枪械擦得锃亮,刺刀森然。
他们排着队列,等待着出的命令。
没有喧哗,甚至很少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神情。
目光一次次地望向那些熟悉的村庄、山峦,望向那些正在扶老携幼、艰难转移的乡亲们。
许多战士就是本地人,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就在这片即将被日军铁蹄蹂躏的土地上。
此刻离去,意味着将亲人置于险地,自己却要远走他方。
这种离别,带着剜心般的痛苦和深深的愧疚。
一个年轻的小战士突然从队列里跑出来,冲到正在转移的人群边,找到了一位白苍苍的老大娘,“噗通”
一声跪下了:“娘!
儿不孝!
不能留下来保护您了!”
声音带着哭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那老大娘也是泪流满面,却使劲用手捶打着儿子的肩膀,哭骂道:“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
跟着队伍好好打鬼子!
娘死不了!
俺躲进山里,等着你们打回来!
别给咱家丢人!”
类似的场景在多个角落上演。
父送子、妻送郎,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紧紧的、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和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叮嘱:“活着回来!”
“多杀鬼子!”
陈征、政委等高级干部走在队伍中间,他们的心情同样沉重。
看着这些即将奔赴外线、前途未卜的战士们,看着那些留下坚持、九死一生的同志,看着这片倾注了无数心血、如今却不得不暂时放弃的根据地,他们的拳头一次次握紧。
“同志们!”
陈征站在一块高地上,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今天的离开,是为了明天更好地回来!
我们把乡亲们、把根据地暂时交给内线的同志!
我们要跳到外线去,把鬼子的后方闹个天翻地覆!
让鬼子知道,咱八路军是杀不绝的!
清水根据地,永远是我们的家!
我们一定会打回来!”
“打回来!
打回来!”
战士们压抑着情绪,低吼着回应,眼中闪烁着泪光和复仇的火焰。
坚壁清野的悲壮与决心
与此同时,一场堪称悲壮的“空室清野”
运动正在根据地的每一个村庄、每一片田野间上演。
民兵和青壮年们成了绝对的主力。
他们挥舞着铁锹、镐头,在村外山坡、密林深处、废弃窑洞,疯狂地挖掘着隐蔽的地窖和藏粮洞。
一袋袋珍贵的粮食、一筐筐准备过冬的土豆萝卜、一坛坛咸菜、甚至是一捆捆柴火,被小心翼翼地转移进去,然后用泥土、树枝、积雪仔细伪装,务求不留任何痕迹。
“快!
这边再夯实一点!
不能让人看出新土!”
“把洞口用那块老苔藓盖住!
对!
就像从来没动过一样!”
老人们也没闲着,他们颤巍巍地将家里仅有的铁锅、菜刀、锄头等一切金属工具,甚至门栓、柜子上的铜环,都拆解下来,要么深深埋掉,要么扔进深不见底的山涧。
不能给鬼子留下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资源。
水井边,景象更是令人心碎。
乡亲们含着泪,将赖以生存的水井用石头、泥土填塞,或者将死去的牲畜、污秽之物投入井中。
这是断了自己回头取水的路,也是为了不让鬼子喝上一口干净水。
几个孩子看着家里唯一的水井被填,吓得哇哇大哭,却被大人死死捂住嘴巴,抱在怀里无声地流泪。
“铁砧”
兵工厂的遗址处,只剩下空荡荡的厂房和巨大的坑洞。
所有能搬走的设备都已转移,搬不走的庞然大物被拆解破坏后深埋。
李铁锤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曾经炉火通红、锤声叮当的土地,狠狠抹了一把脸,背起工具箱,汇入了转移的队伍。
最后的告别与秩序的坚守
疏散的人群如同一条条悲戚的河流,向着大山深处蜿蜒流淌。
哭声、喘息声、牲畜的嘶鸣声、干部的催促声交织在一起。
人们回头望着世代居住的村庄,望着那即将被战火吞噬的家园,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绝望,但脚步却未曾停歇。
活下去,等到队伍打回来,这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