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荣国府,笼罩在一片凄迷的烟雨中。
潇湘馆的湘妃竹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如同黛玉眉间化不开的轻愁。
而此刻的薛家院落,却正经历着比这春雨更寒彻骨髓的煎熬。
薛姨妈的哭声断断续续从垂花帘内传来,像一根将断未断的丝线:“我的儿啊你哥哥这个孽障,往日里惹是生非也就罢了,如今竟是闹出人命来了!”
她紧紧攥着宝钗的衣袖,指节泛白,“我这心里,像是被千百根针扎着,又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着”
宝钗轻轻抚着母亲颤抖的脊背,眸光沉静如古井,可心底早已翻涌起千层浪。
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恰似她心中飞盘算的节拍。
“母亲且宽心,”
她的声音温婉如常,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咱们这样的人家,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的。”
正说着,薛蝌撑着油纸伞匆匆穿过庭院,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袍角。
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红晕,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激动:“婶婶!
姐姐!
天大的好消息!
哥哥的案子,有转圜的余地了!”
薛姨妈猛地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莫不是莫不是那张三起死回生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不切实际的期盼。
“是县太爷!”
薛蝌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咱们使的银子,见效了!”
原来这些日子,薛家如同流水般使出去的雪花银,终于叩开了官府那扇沉重的大门。
正所谓“金银似水能穿石”
,古人说的话,终究是有些道理的。
升堂那日,衙役们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沉闷。
县太爷抚着案卷,眉宇间凝着似是而非的沉思。
“这‘碗’字,未免太过笼统。”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故作高深的拖沓,“是金碗玉盏,还是粗瓷陶碗?这其中差别,何止千里?”
跪在堂下的张王氏茫然抬头,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揪着衣襟。
她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只知道儿子的太阳穴上,永远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伤疤。
“依本官之见,”
县太爷捋着胡须,字斟句酌,“薛蟠当时所持,当是‘酒碗’。
酒后失态,情有可原。
且是‘掷’而非‘砸’”
他微微颔,对自己的措辞颇为满意。
师爷在一旁记录的手顿了顿,墨点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云。
至于那致命的伤口,县太爷更有妙论:“太阳穴?验尸文书岂可如此草率?分明是张三自己不慎,以额角‘磕碰’所致”
张王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青天大老爷!
我那苦命的儿啊”
“肃静!”
惊堂木重重落下,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本官秉公执法,岂容你咆哮公堂?”
一桩铁板钉钉的命案,就这样在文字的迷宫中悄然转了方向。
从“斩立决”
到“流放三千里”
,中间隔着的,何止是千山万水?
薛蝌回府禀报时,薛姨妈正跪在佛前。
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映着她忽明忽暗的脸。
“阿弥陀佛”
她喃喃念着,不知是在告慰亡灵,还是在安抚自己的良心。
而这深宅大院的另一头,宝玉正为着一些风雅之事烦恼。
这几日小丫头们都在传,说林姑娘在房里研习天书。
那些曲曲折折的文字,比道士的符咒还要难懂。
宝玉心里顿时像揣了只小鹿,咚咚咚地撞着。
他想起昨夜梦里,黛玉驾着五彩祥云远去的身影,惊得一身冷汗。
“林妹妹莫不是真要羽化登仙了?”
这个念头让他坐立难安,连袭人端来的莲子羹都食不知味。
他匆匆赶往潇湘馆时,春雨初歇。
竹叶上的水珠偶尔滴落,在青石上绽开细碎的水花。
黛玉正临窗而坐,阳光透过竹帘,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书册,那些奇特的符号,果然不是凡间文字。
“妹妹”
宝玉轻声唤道,像是怕惊扰了画中仙,“这莫非是王母娘娘的请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