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的心思未断,偏在这里说得跟真的一般。
果然,薛姨妈话锋一转:“只是宝丫头说得对,你们年纪还小,这事急不得。
况且宝玉那孩子,还得静养些时日”
正说着,忽见小丫鬟慌张来报:“不好了!
宝二爷抱着西洋船不肯撒手,非要砸了它,说那是林家的贼船!”
众人忙赶至怡红院。
只见宝玉紧抱船模,两眼直地念叨:“不许来接林妹妹是我的”
太医正在诊治,开了安神静心的方子。
贾母坐在床边垂泪:“我的心肝儿,快醒醒罢!
你林妹妹不走,谁也不敢让她走!”
宝玉似是听进些许,稍稍安静。
忽见薛姨妈,猛地坐起:“姨妈!
您最是疼我的,快去告诉林家人,不准接林妹妹走!”
薛姨妈忙安抚他:“放心放心,有我在呢,谁也带不走你林妹妹。”
宝玉这才渐趋平静,沉沉睡去。
这场风波直闹到月上中天方才稍歇。
紫鹃自知闯祸,跪在黛玉床前请罪。
黛玉叹道:“起来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只是下次要试,换个温和些的法子可好?这回险些闹出人命来。”
紫鹃嘟囔道:“我哪知道二爷这么不经试跟纸糊的似的,一点就着。”
黛玉忍不住“噗嗤”
笑出声来,又引得一串咳嗽。
蘅芜苑内,宝钗对母亲道:“妈今日那番话,说得林妹妹脸都红透了。”
薛姨妈笑道:“我那不是安慰她么?那孩子怪可怜的。”
宝钗摇头:“妈以后还是少说这些罢。
您明知这事难成,何苦给她希望?”
薛姨妈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
这世间事,有时候说得比做得好看。
我给她个想头,她这几日也能睡个安稳觉不是?”
宝钗默然,心道:只怕这想头越是美好,将来破灭时越是痛苦。
宝玉夜半惊醒,一把抓住袭人:“袭人,林妹妹可还在?”
袭人忙道:“在呢在呢,好好在潇湘馆睡着呢。”
宝玉这才放心,忽又想起什么:“那船呢?可砸了?”
麝月笑道:“早收起来了。
我的好二爷,您快睡罢,明日林姑娘还要来看您呢。”
宝玉方安心睡去。
梦中却见黛玉乘船远去,他在岸上狂奔哭喊,惊得又一次醒来。
如此反复,怡红院一夜未得安宁。
翌日,整个贾府都在议论这事。
探春对李纨笑道:“二哥哥这一疯,倒疯出真心来了。
如今阖府谁不知道他离了林姐姐活不成?”
李纨掩口笑道:“可不是?连老太太都话了,说谁也不准再提林姑娘回南的话。”
惜春冷冷道:“依我看,二哥哥这是借疯撒痴,把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众人笑作一团。
唯独赵姨娘在旁撇嘴:“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还是我们环儿稳重。”
这话恰被王夫人听见,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溜了。
经此一闹,宝黛二人虽未明言,但心意已是昭然若揭。
黛玉对宝玉更加上心,宝玉对黛玉更是寸步不离,生怕一转眼她就乘船远去。
唯有紫鹃暗自后悔:原只想试他一试,谁承想试出这么个大动静来。
这日后要是真有什么变故,可怎么收场哟!
而薛姨妈那番“四角俱全”
的爱语,也如春风过耳,说过便散了。
唯有黛玉,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还会想起那不可能的承诺,独自垂泪到天明。
残月西斜,黛玉倚窗望月,泪光莹然:“姨妈说得多好听啊可是这金玉良缘在前,木石前盟又如何能够圆满?”
她轻轻咳嗽着,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火盆,看那点点猩红化作灰烬。
窗外,桃花正艳,一如那年他们初相见时。
可花开花落终有时,情缘聚散岂由人?
这正是慧婢巧设试情计,痴郎疯魔表真心。
慈语虽暖终是空,潇湘寂寂夜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