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对着那面菱花镜,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沉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镜中的人儿啊,哪还有往日里京城阔少的半分风采?分明是个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可怜人儿!
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像是谁在他脸上肆意泼洒的油彩,竟是这般触目惊心!
“天哪!
天哪!”
他捶胸顿足,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薛蟠何曾这般狼狈过?这京城里,怕是连三岁孩童都要指着我的脸笑话了!
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认输啊!”
薛姨妈闻声赶来,见他这般模样,心都要碎了:“我的儿!
我的心肝!
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那外面的世界风波险恶,娘怎么放心让你去闯啊!”
她捧着儿子的脸,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每一滴都像是滚烫的烛泪,灼痛了薛蟠的心。
“娘!”
薛蟠抓住母亲的手,眼神炽热得像要喷出火来,“您不懂!
您不懂啊!
儿子这回是铁了心要重新做人!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薛蟠不是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
我要去做一番大事业,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刮目相看!”
宝钗静静地立在门边,嘴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容里,有几分怜惜,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哥哥既然有此雄心,倒也是件好事。
只是不知哥哥所谓的大事业,究竟是怎样的宏图大计呢?”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在薛蟠心上撩起一阵涟漪。
薛蟠顿时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妹妹!
你哥哥我这次要做的,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买卖!
你可知道南边有一种会光的石头?在黑夜里能出柔和的光芒,比那月光还要皎洁,比那星光还要璀璨!
我要把它们都运回来,让整个京城都为我的夜光珠疯狂!”
薛姨妈终究拗不过儿子的倔强,只得含泪为他打点行装。
那一箱箱的绫罗绸缎,一件件的金玉玩物,哪里像是要去行商?分明是要去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小厮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多言。
临行那日,薛蟠意气风地跨上骏马,回头对母亲和妹妹挥手:“等着我吧!
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来!”
阳光洒在他尚且青紫的脸上,竟也映出几分豪情来。
薛蟠前脚刚走,香菱后脚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金丝雀,扑棱着翅膀飞进了大观园。
啊!
这园子里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向她招手,每一朵花儿都在对她微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这日,她信步走到潇湘馆外,只见竹影婆娑,清风徐来,竟是别有一番天地。
她悄悄探头望去,但见黛玉歪在竹榻上,一袭白衣胜雪,手中执着一卷诗书,正自吟哦。
那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听得香菱的心都揪了起来。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黛玉曼声吟道,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香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倒在黛玉榻前:“林姑娘!
好姑娘!
求求您,收下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吧!
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只求您教我写诗!
教我读懂那些美丽的句子!”
黛玉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香菱,不禁莞尔:“快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写诗又不是什么难事,何须行此大礼?”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点了点香菱的额头,“不过你既然有此心,我倒可以指点你一二。
只是这写诗啊,最重一个悟字。
你若真心想学,先去把王摩诘的五言律读上一百遍再说。”
香菱如获至宝,捧着那本《王右丞集》,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从此,大观园里多了一个痴痴傻傻的身影:时而在假山旁凝神静思,时而在花树下念念有词,时而在溪水边徘徊踟蹰。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跳跃的诗句,那些优美的韵律。
“宝姑娘!
宝姑娘!”
香菱猛地推开蘅芜苑的门,丝凌乱,眼窝深陷,可那双眼睛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