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下,寒光一闪:且记下这笔账,明日方长。
小本本上,朱笔已添浓墨重彩的一行:二爷在外,疑有“汗巾奇缘”
一段,待查!
袭人那无声的叹息和核善的目光还在心头盘旋未散,更大的风暴已然裹挟着皇家威仪,毫无征兆地降临荣国府。
翌日午后,宫里那位金尊玉贵、一举一动皆牵动阖府心弦的贾元春娘娘,竟派人送来了端午节的赏赐!
这绝非寻常的节礼,而是来自九重宫阙、代表着无上恩宠与家族荣光的“天恩盲盒”
!
整个荣国府瞬间沸腾了,上至贾母、王夫人,下至各房丫鬟仆妇,无不翘以盼,屏息凝神,等待着那象征命运转折的“盲盒”
开启。
礼单由太监尖细的嗓音唱出,如同冰水骤然泼进了滚油之中:
“宝二爷、薛姑娘: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红麝串)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这是流光溢彩、规格顶格的豪华至尊礼盒!
“林姑娘、迎春姑娘、探春姑娘、惜春姑娘:宫扇两柄,数珠儿两串。”
——这是中规中矩、毫无惊喜的标准版礼盒。
差别!
这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天壤之别!
瞎子都能嗅出其中深意!
整个荣国府的上空,仿佛瞬间被无数无形的八卦利箭射穿,密密麻麻的弹幕在每个人惊愕的眼神和压抑的窃语中无声炸裂:
“天爷!
娘娘这是…这是亲自在点鸳鸯谱了?”
“‘金玉良缘’!
板上钉钉!
宫里来的金口玉言!”
“完了完了,林姑娘那边…怕是要起风浪了!”
“宝二爷好福气!
宝姑娘稳坐钓鱼台了!
这才是天造地设!”
黛玉站在人群中,纤细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手里捧着那两柄再普通不过的宫扇,只觉得那轻飘飘的物件重逾千斤,冰冷的扇骨硌得她掌心刺痛。
一张小脸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白得像初冬新落的雪,连唇瓣都失了颜色。
指甲深深掐进扇柄的竹骨里,几乎要将它们生生折断!
心底翻江倒海,早已将那高高在上的元春娘娘和那刺眼的“金玉良缘”
诅咒了千遍万遍!
凭什么?凭什么?!
宝玉也彻底懵了,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他捧着那堆金灿灿、红艳艳的赏赐,只觉得是捧着一堆烧红的烙铁!
他几乎要仰天长啸:我的好姐姐!
我的亲姐姐啊!
你这哪里是送节礼?分明是给我送来了点燃炸药桶的火种!
林妹妹那边…林妹妹那边我该如何交代?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烈火上烤!
就在这山雨欲来、人心浮动、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的微妙时刻,风暴的中心人物——薛宝钗,步履从容,神色平静地走进了荣庆堂。
她一身半新不旧的蜜合色袄儿,青缎掐牙背心,低调得近乎朴素。
然而,她腕间笼着的那一串鲜红欲滴、圆润饱满的红麝香珠,却如同黑夜中最灼目的火炭,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深知这串珠子的分量,更明白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里蕴藏着多少探究、羡慕、嫉妒乃至幸灾乐祸。
戴?不戴?戴了如何戴?每一个细节都关乎态度。
最终,深谙人情世故的薛宝钗选择了最为含蓄却也最为昭彰的方式——低调地“晒”
!
她没有像寻常暴户般将红麝串高悬于颈项招摇,而是“羞怯”
地、欲说还休地,轻轻笼在了那雪白丰润的皓腕之上。
这个“笼”
字,妙到毫巅!
似露非露,欲盖弥彰!
那抹浓烈到极致的红,与她欺霜赛雪的肌肤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瞬间点燃了整个空间!
仿佛有聚光灯,独独打在她那一段温润如玉的酥臂之上!
宝玉刚从元春这“盲盒炸弹”
的余震中勉强稳住心神,正魂不守舍地站在贾母身侧,一抬眼,目光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了那幅活色生香的《宝钗笼串图》上!
只见:
那红麝串,红得似火,红得滴血,红得惊心动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