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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望着袭人苍白憔悴的脸颊,听着这断断续续、却字字浸满真心的絮语,一股酸涩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
他急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好姐姐,快别说了!
仔细劳了神!
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我这就去看书,你安心养着,千万保重身子要紧!”
他扶着她躺好,细心地掖好被角。
然而,当他依言坐到书案前,指尖触到那冰凉的书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书?此刻那些圣贤之言,如何比得上潇湘馆内那双含嗔含怨的秋水明眸?如何比得上蘅芜苑外那阵没心没肺、却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银铃笑声?袭人姐姐病中殷殷的叮嘱,像温暖的绳索捆缚着他,可他的心啊,早已挣脱了这躯壳的牢笼,如一只识途的倦鸟,乘着夜风,飞过重重屋脊,固执地、一遍又一遍,盘旋在潇湘馆幽静的竹林之上,徘徊于蘅芜苑清冷的石径之旁。
明日……明日该如何拂去林妹妹眉间那缕轻愁?又该如何应和云丫头那没心没肺的朗朗欢笑?这沉甸甸的、甜蜜又酸楚的思量,沉沉地压在他年轻的胸口,竟比案头那叠厚厚的经书,还要重上千钧万钧。
情天自古多翻覆,孽海无涯泪作舟。
金玉良缘空自许,潇湘竹影锁清秋。
荣华府邸深深处,多少痴心付水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