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贾代儒老泪纵横,请遍名医,药石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
绝望笼罩着这个破败的家。
就在此时,一个跛足道人飘然而至,形容邋遢,目光却如古井般深不可测。
他瞥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贾瑞,叹息一声,自怀中取出一面古镜,镜框缠绕着玄奥的云纹。
“此乃‘风月宝鉴’,”
道人声音沙哑,似带着金石之音,“专治邪思妄动,冤孽缠身之症。
切记!
只可照其背面,三日之内,沉疴可愈。
万万不可……照那正面!
否则顷刻毙命,神仙难救!
切记!
切记!”
他将镜子塞给惊疑不定的贾代儒,转身便消失在门外茫茫夜色中。
贾代儒捧着这面冰凉沉重的铜镜,如同捧着一块烙铁,战战兢兢送到贾瑞眼前。
贾瑞在昏沉高热中,只觉一道幽光在眼前晃动。
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依言将镜子翻到背面——一个森然可怖的骷髅头赫然入目,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
着他!
“啊——!”
贾瑞吓得魂飞魄散,镜子脱手跌落,又被求生本能驱使着死死抓住。
骷髅的影像如同冰水浇头,却浇不灭他心底那点执念的余烬。
“骗子……吓我的……定是吓我的……”
他喘息着,被一股更强大的、来自地狱的诱惑攫住,“正面……正面定是……嫂子……”
道人的警告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用尽残存力气,颤抖着,将镜子翻转过来,照向正面——
镜面光华流转,如水波荡漾。
哪里还有什么骷髅?镜中分明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凤姐!
她穿着那日花园相遇时的华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对他盈盈招手,红唇微启,无声地呼唤:“瑞郎……来呀……到我这儿来呀……”
“嫂子!
我的好嫂子!
你心里……果然有我!”
贾瑞枯槁的脸上骤然爆出骇人的红光,如同回光返照。
他死死抱住那面冰冷的铜镜,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抱住了他全部的生命与热望!
他对着镜中幻影,出痴狂的呓语:“嫂子!
别走!
等等我!
我来了……我这就来了……”
他仿佛看见镜中人影转身,向一片迷离的光晕深处款款走去。
他急切地、不顾一切地将脸、将整个身体都贴向镜面,恨不能融入那片虚幻的光影里。
镜子冰冷,他的身体却滚烫。
他对着虚空,时而出满足的喟叹,时而低低痴笑,时而喃喃诉说衷肠,仿佛正与镜中人进行着最亲昵的交谈。
他的生命,他的精魂,正以肉眼可见的度,被那面妖异的镜子疯狂地吸噬。
贾代儒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终于破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令他肝胆俱裂!
他的孙子,形销骨立,面色青灰如同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却仍死死抱着那面镜子,脸上凝固着一种诡异而满足的笑容,对着虚空喃喃:
“嫂子……让我……再进去一次……就一次……”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一点光彩骤然熄灭。
那凝固着痴迷笑容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下来,砸在冰冷的铜镜上,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至死,他枯瘦如柴的双臂,仍以一个拥抱的姿势,紧紧箍着那面葬送了他性命的风月宝鉴。
“瑞儿!
我的瑞儿啊——!”
贾代儒扑上去,老泪纵横,出撕心裂肺的悲号。
旋即,巨大的悲恸化为滔天怒火,他一把抓起那面犹自散着幽光的铜镜,目眦欲裂:“妖物!
还我孙儿命来!”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地上掼去!
镜未落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凌空稳稳接住。
那跛足道人不知何时已立在房中,看着地上贾瑞的尸身,摇头长叹,声音里是无尽的苍凉与悲悯:
“痴儿!
痴儿啊!
镜本无孽,孽由心生!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谁叫你执迷不悟,偏要照那要命的正面?这镜是救人的筏,你却用它做了葬身的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