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珠愿舍此仙胎,追随君侧!
君昔以甘露浇我性命,我今以毕生之泪,偿君此恩!
泪尽……方休!”
那誓言在云端回荡,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甄士隐在镜外看得神魂俱震,心如擂鼓,不禁失声:“天啊!
竟有这般报恩之法?以泪还水?这岂非以心为烛,泪作焰,要将彼此焚成灰烬?神瑛此去,托生富贵,享尽荣华,名为历劫,实是沉溺温柔之乡!
绛珠此去,却是要将自己化作一汪泪泉,只为浇灌那无望的情苗?这宿命……何其残酷!
这情孽……何其深重!”
正当他心潮翻涌,为镜中痴儿怨女扼腕长叹之际,那天心镜光华骤敛,镜面化作一片幽深黑暗,只余八个金光大字,如惊雷炸响:“天机已泄,尘缘待启!”
随即“哐当”
一声巨响,甄士隐浑身剧震,自榻上惊坐而起!
原是书童霍启失手打翻了茶盘,碎瓷满地。
甄士隐冷汗涔涔,抚着狂跳的心口,那“以泪偿恩”
的凄绝誓言犹在耳畔轰鸣。
他惊魂未定,欲取茶盏压惊,甫一抬头,却骇然僵住!
书房之内,不知何时,竟多出两位不之客!
正是那青埂峰下点化石头的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
二人旁若无人,正持着他珍若拱璧的紫砂古壶,对嘴牛饮!
案上那罐价比黄金的雨前龙井,已被糟蹋得如同残枝败叶!
“二位仙师……从何而来?”
甄士隐强抑惊骇,声音微颤。
癞头和尚抹去唇边茶渍,咧嘴一笑,豁牙格外醒目:“施主莫惊!
贫僧二人云游至此,见贵府清气环绕,祥云隐隐,知是积善之家,特来叨扰一盏清茶,顺便……”
他目光如电,扫过窗外,“为府上千金,略观气色!”
甄士隐心头疑云更重,蓦然想起方才那离奇梦境,暗忖:“观相?英莲稚龄三岁,何须观相?莫非……”
他心中警铃大作,却仍强作镇定,命人将庭院中正嬉戏扑蝶的爱女英莲抱入书房。
跛足道人趋前细观英莲面容,神色倏然凝重,掐指推算,半晌,长叹一声,其声如秋风萧瑟:“唉!
此女……命格奇特,有命无运,恐累及双亲!
这八字谶语,施主谨记:‘有命无运,累及爹娘’!
尤记!
尤记!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万勿携女观灯!
切记!
切记!
否则……大祸临头矣!”
字字如冰锥,刺入甄士隐心窝。
甄士隐闻言,一股无名怒火直冲顶门!
这分明是恶毒诅咒!
他须皆张,厉声喝道:“妖言惑众!
危言耸听!
来人!
送客!
送客!”
家丁们闻声涌入,横眉怒目,手持棍棒扫帚。
癞头和尚被推搡出门槛,犹自回头,声音穿透门扉,带着宿命的悲鸣:“施主!
切记!
上元花灯!
万万去不得!
去不得啊——!”
余音袅袅,二人身影已消失在仁清巷的暮霭深处,只留下甄士隐怀抱懵懂无知的女儿,心绪如乱麻,惊疑与愤怒交织翻腾。
流光飞逝,转眼便是元宵。
姑苏城火树银花,亮如白昼,笙歌笑语,沸反盈天。
甄士隐本牢牢记着道人之言,将英莲紧锁深闺。
奈何小女儿家天性烂漫,见窗外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如何忍得住?英莲扑入父亲怀中,一双明澈大眼蓄满晶莹泪珠,小嘴一扁,声如乳莺哀啼:“爹爹……爹爹……灯灯……英莲要看灯灯……要小兔兔灯……”
那凄楚可怜的小模样,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肠。
甄士隐心头那点疑虑堤防,瞬间被女儿的泪水冲垮。
他长叹一声,拥紧怀中娇儿:“罢了!
罢了!
那疯言疯语,岂能当真?我儿如此福相,何来灾厄?去!
霍启!
抱好小姐去看灯!
一步也不许离身!
小姐若有半分闪失,我唯你是问!”
他特意点了府中素以“稳重”
着称的仆人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