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抬头,杨夏生下意识回了一句。
陆北还记得他,事实上陆北记得五支队所有的人,这支部队人数并不多,每一个人的姓名和序列号他都记得,因为每一位战士牺牲后的名单他都要签字署名,来来回回就那么多。
杨夏生的序列号在五支队里是较为排前的,第五百四十九个兵,前面五百四十八个人绝大多数都牺牲了。他就是个另类,在前面五百五十个人里。
哭声响起来,有许多特意赶过来的军属没有在人群中寻找到自己的孩子,垂垂老矣的老父亲、老母亲,嗷嗷待哺的孩子在母亲怀中,天真烂漫的少女躲在人群后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死了的安详,活着的人茫然面对未来,陆北现在是最茫然的那个。
茫然到不知所措,就像赵尚志说的那样,抗联没办法割弃老百姓,我们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是我们的父母亲人,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战争年代,不能仅凭一念之想就天真的以为世界会顺着自己的想法转动。
之前陆北对于赵尚志不断扩编、作战、扩编、作战,最后整个游击区内的壮劳力稀缺的做法感到不认同,现在他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扩编,首先是老百姓愿意将孩子交给你,你身上肩负着他们的希望,一个叫做国泰民安的希望。老百姓将孩子交给抗联,是相信抗联会驱逐日寇、光复国土,而不是如土匪那样劫掠人口壮大己身。
夜深了。
虫鸣蛙叫声不断,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
陆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响一户低矮的木屋,屋内还燃着灯火,开门的是一位妇人,屋内正在点灯切烟丝。莫力达瓦的黄烟久负盛名,走进去便能闻见一股熏烟味。
“敖平江家吗?”
“对。”
妇人见是抗联的人,急忙开门迎接陆北进去。
屋内的老母亲在卷烟丝,一个中年人正在切,在炕上还坐着两个小孩。
走进去,屋内的人局促不安,屋子太小了,而且也没有什么能招待的。比起屋主人的拘谨,陆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是来摧毁他们一家温馨的,将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告诉他们。
坐在炕上,妇人端来一碗水。
“那个······”
本以为很简单,但话到嘴边却迟迟不敢说出来,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陆北深吸一口气:“我是抗联第五支队支队长陆北。”
他转身,义尔格从腰间挎包里取出一张纸,一张轻轻的纸张。
陆北难堪的说:“抗联第五支队骑兵队一大队三班战士敖平江,于一九四零年四月一日,在黑头山战斗中牺牲。现由抗联第五支队政治部批准为革命烈士。”
说完。
陆北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张茫然看向他的亲人,他的老母亲在哭泣,兄长沉默不言,嫂子抱着孩子轻声哼着摇篮曲。手中拿着轻飘飘的纸张无人去拿,现在陆北感觉那张纸快把自己压垮。
抬手敬礼,陆北说:“还请好生保管,等待抗战胜利了,我们会对烈士家属进行抚恤。”
“长官,我兄弟埋在哪儿?”
“额尔古纳河右岸,黑头山古城旁。”
“远吗?”
陆北如实说:“走过去要半拉个月。”
“他咋死那么老远,俺娘想看看他都不行,从小到大就没离过家,一走就走那么远。”
喋喋不休的听对方的兄长念叨,陆北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连最基本的抚恤都给不了,只能告诉他们收好那张纸,小心翼翼保存好,等待胜利了、解放了,政府将会给予他们抚恤。
政府会给他们分土地牛羊,会免去他们的赋税,会给予老母亲慰问,孩子可以上学,生病可以医治。
但那是以后,等真的到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吗?
日寇对于抗联是斩草除根式的,那些在远处看不着、摸不到的许诺毫无意义,首先他们要活着度过战争。抗联带走他们的孩子,给了一个虚无缥缈又可触碰的许诺。
结束这一家,陆北又前往另外一家。
在镇公所的屋子里,里面现在住满了人,多是闻讯寻找自己亲人的军属。
陆北从一间哭声不断的的屋子里走出来,像是被小鬼勾走三魂七魄似的,呆滞如行尸走肉。
在街巷最幽邃的角落里,有个人在哭,陆北走过去发现是孟海河那个小老头,他带着两百余名莫力达瓦的青壮参军,很多人都认识他,找他询问自家孩子的军属是最多的。
那个小老头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的哭,哭的很伤心。
孟海河那小老头抬起头:“这仗打不赢,我一辈子都不敢回老家了。”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东江。
当年项霸王带着三千江东子弟争霸天下,现在两百莫力达瓦的子弟去戡乱救国,打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