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门骨墟
月光照在夔门悬崖上,那些几百年前死在拉纤路上的尸骨缝里,飘起星星点点的磷火。
老艄公的烟袋锅子敲了敲龟裂的滩涂,指着地缝里冒出的禹王筋骨化石:“九三年走蛟,我爹亲眼见过这玩意儿——骨头上钻出的青铜虱子,专啃人脑浆子!”
慕容九辰的靴子刚踩上化石,突然“咔嚓”
一声,骨缝里窜出密密麻麻的青铜虱群。
这些铜钱大的虫子扑向岩壁,石头上刻的纤夫号子碑文被啃得簌簌掉渣,每掉一块就露出底下糊着的粮票红印子,像是明末官府盖的戳。
“快看江心!”
老艄公突然扯着嗓子喊。
九具生满铜绿的犀牛尊从水底浮起,牛角上顶的根本不是酒樽,而是盛满尸蜡的人头骨灯盏!
灯芯“噗”
地爆出蓝火苗,九辰手腕上的傩面烙印顿时像被烙铁烫着似的疼。
左眼凉:金陵城墙砖缝里渗出的甲骨文,细看竟是用死人指骨拼的;
右眼烫:云梦泽冻土裂开的大窟窿里,楚王鼎中二十八具妃嫔白骨正用肋骨敲《九歌》,每敲一下就有冰渣子溅到鼎壁的牡丹纹上。
敖隐的龙尾巴甩来半截锈戟,戟杆上缠着串牧童乳牙。
九辰刚抓住戟杆,戟尖“哧”
地扎进他脚心胎记——血滴在江滩上,混着尸蜡凝成“骨脉通九泉”
五个鸟虫篆,像用烧红的铁条烙在泥地里。
龙脊骨阵
犀牛尊“咕咚”
沉回江底,江心猛地拱起座祭坛——三千根战马腿骨垒的!
骨缝里卡着块生锈的怀表,表盖照片里光绪帝的辫子刚剪到一半。
坛子中央的舵轮,分明是北洋水师铁舰的龙骨熔的,轮辐上挂满小木牌,刻着甲午海战水兵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迟了三十年啊”
沈蔻丹的虚影从马骨缝里飘出来,手指头点在蒙灰的表蒙子上,“滋啦”
冒起松香混尸油的味儿——这味道让九辰想起武昌起义那夜,汉阳铁厂高炉里烧着的顶戴花翎。
怀表“啪”
地裂开,蹦出个哀牢山罗盘。
九辰按住罗盘的刹那,盘沿睫毛状的刻痕扎进他指头:
左手掌纹突突跳:纤夫脊骨锁“咔嚓”
崩断(锁环嵌的粮票化成灰),灰里浮出半张1938年长江航道图,血线标着日本炮艇的位置;
右手血脉嗡嗡响:楚王鼎里的白骨突然疯敲肋骨,鼎上饕餮纹的金漆哗啦啦掉,露出底下刻的“三峡大坝应力点”
,像是用钢针新刺的。
罗盘突然滴出血珠!
九辰被震得撞向骨堆时,祭坛角落蜷着的北洋军官尸骨猛地抬头——那白骨爪子攥着的半卷《海国图志》“呼”
地烧起来,火苗里钻出条江豚骨影,豚嘴顶着沈蔻丹沉江时咬在齿间的玉簪。
尸骸星旋
纤夫脊骨锁“唰”
地勒住九辰脖子!
他眼前黑跌进个无底洞,洞壁像巨鲸肠子般蠕动。
靛蓝色的脏水里裹着沉船锚链,链环上拴的溺死船夫牙齿磕得咔咔响。
洞底悬着个铁盒子,“小心轻放”
的红漆字已斑驳,露出底下青铜浇的婴儿脚印——脚印边渗着陈年尸蜡味的油膏,混着脐血蚀出“万物负阴抱阳”
的籀文,像是胎记长在了铁疙瘩上。
“骸骨能当舵使”
沈蔻丹的叹息像风钻进耳朵。
她手里的玉簪扎进九辰肚脐眼,疼得他傩面烙印“嘣”
地裂开。
青铜虱群顺着脊梁骨爬,凝成条光脉骨链:
左链透骨寒:簪尖投出星图,崇明岛芦苇荡化成商周卜骨(骨缝里乳牙震得播战报);
右链滚血热:根须扎进《九歌》骨节,楚王妃嫔的肋骨越敲越急,“咔嚓”
震碎三根骨头,骨渣凝成霜降王座的钢梁脊椎。
骨链崩断时血雾喷涌,血珠在半空凝成个脐窝星图。
九辰在幻象里看见:娘跪在禹王胫骨前埋水晶的雨夜,襁褓中的自己突然睁眼——瞳孔里映着个正在抹脖子的鲛人!
鲛人骨头坠进长江,江底“轰”
地裂开深渊。
骨脉星锚
“起锚!”
敖隐的龙啸震得洞壁掉渣。
九辰撕开衣襟,把血凝的星图往心口一按——
“轰隆!”
祭坛倒转,尸蜡混着锚链凝成逆熵骨盾(盾面浮刻的肋排纹活像纤夫胸膛)。
骨盾映出两重天地:
左盾结冰霜:冰川裂缝里,沈蔻丹襦裙破口露出的肋骨纹,竟跟邙山玉枕的星图严丝合缝;
右盾燃烈火:酒泉基地废墟中,爹把螭钮玉玺塞进婴儿车,车轮碾碎江豚颅骨(骨片凝成甲骨文似的虫群)。
当腥风撞上骨盾时,九辰听见八岁的自己在青铜棺里哭嚎——棺盖饕餮纹的绿松石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