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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柱挠了挠头:“田埂上到处都是,没人当回事,王婆婆说这是‘墓边草’,不吉利。”
晓棠没说话,掏出笔记本,把“草叶带白霜,与砖缝白毛相似”
记在昨天的字迹下面,铅笔尖在纸上顿得有点重,把纸戳出个小坑。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公社书记老周的自行车往这边骑,车后座绑着个帆布包,他老远就喊:“苏同志!
你过来一下!”
苏明站起身,跟着老周往旁边的草棚走,晓棠和二柱离得远,只听见“水渠进度”
“文物保护”
的字眼,偶尔有老周拍桌子的声音传过来。
“肯定是为了挖渠的事吵架。”
二柱撇撇嘴,“老周急着赶在秋收前通水,苏同志非要先挖古墓。”
晓棠没接话,目光落在竹篱笆里的青砖上——砖缝里的暗红土粒在阳光下看得更清楚,她突然想起张大妈帕子上的粉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
直到赵小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才回过神:“晓棠!
你咋在这?知青点要查‘闲书’,你那本笔记可得藏好!”
赵小磊跑过来,额角冒着汗,“我刚从公社回来,老周说要是现谁藏‘封资修’的东西,直接没收!”
晓棠赶紧把笔记本往怀里塞了塞,指尖攥着磨掉漆的封面,心里有点沉:这笔记里记的不是闲书,是能帮着找病因的线索,可在现在这时候,连翻本旧风物志都要躲着人。
第三幕
李伯家的土坯房在县城老巷的尽头,门框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艾草绳,推门进去,一股草药的清苦味扑面而来。
晓棠抱着白天从陈家村摘的薄荷艾,站在屋中央,看着李伯把草药放进铜药碾子——那药碾子是黄铜的,边缘被磨得亮,李伯握着碾杆,胳膊一推一拉,药碾子“咯吱咯吱”
响,绿莹莹的药汁顺着碾槽渗出来,滴在粗瓷碗里。
“这是咱青溪的‘土艾’,跟别的艾不一样,叶子上的绒毛更密,治皮肤痒最管用。”
李伯停下动作,用竹勺舀了点药汁,凑到鼻尖闻了闻,“但治不了咳,张大妈喝了两天,红疹消了点,咳还是没好。”
他转身从柜顶拿下那本《青溪县风物志》,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指着上面的字:“你看这里——‘嘉靖年间,青溪有“痒咳症”
,多在雨季后,得用“墓边草”
治’,这‘墓边草’,就是薄荷艾。”
晓棠凑过去看,书页上的字迹是竖排的,墨色有点淡,旁边还画了株简单的草药图,跟她手里的薄荷艾一模一样。
“为啥跟墓有关?”
她追问,手里的笔记本已经掏了出来,铅笔在纸上悬着。
李伯往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我爹以前跟我说,老墓里的砖缝里,容易长一种‘暗地衣’,埋在地下几百年都不醒,一旦见了空气、沾了雨水,就会散孢子。
这孢子不毒,但体质敏感的人吸了,就会咳、起红疹——跟现在医院里的病人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跟外人说,现在不让提这些‘老法子’,传出去要被说‘搞封建’。”
晓棠的铅笔飞快地动,“暗地衣、孢子、敏感人群过敏”
几个字写得又大又重,笔记本的纸被笔尖划得有点起毛。
她突然想起水渠边的青砖,想起草叶上的白霜,心里像通了条缝:“李伯,是不是挖水渠的时候,把古墓里的土翻出来,孢子飘到村里和县城,才让人们生病的?”
李伯没直接点头,却把药碾子里的薄荷艾倒出来,铺在纸上:“你明天把这艾带去医院,让陈杏给病人煮水擦身子,再看看砖缝里的地衣——要是能找到孢子,就能确定了。”
晓棠把薄荷艾包好,揣进怀里,笔记本被她小心地放进布包,边角卷了的地方被她用手捋了捋。
回到知青点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院坝里的薄荷艾被月光照得泛着淡绿,晓棠把草药摊在竹筛上,赵小磊凑过来,借着煤油灯的光看:“你还真信李伯的话?万一被人说是‘封建迷信’,连你这艾都要被烧了。”
晓棠没回头,手指轻轻碰了碰薄荷艾的叶子,绒毛蹭得指尖有点痒:“不是封建,是老祖宗没说透的理。
你看这艾能治痒,砖缝里的地衣能让人过敏,都是真真切切的事。”
她摸出怀里的碎砖,放在月光下看——砖渣上的涩气淡了点,砖缝里的白毛在月光下像极了李伯说的地衣。
煤油灯的光晃在笔记本上,晓棠翻开最新的一页,在“暗地衣、孢子”
下面画了个箭头,指向“医院怪病”
,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薄荷艾可缓解红疹,待查地衣孢子。”
窗外的风掠过院坝,薄荷艾的香味飘进来,混着煤油灯的暖味,让她突然觉得,这藏在土里的答案,离她越来越近了。
(第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