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在虚空中,缓慢而坚定地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无声的叩问,再次响起。
这一次,叩问的不再是过去的罪责,而是未来的安全!
是重建的蓝图!
是矿工兄弟头顶那片真正晴朗的天!
吴明和张副书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与深深的触动。
这个年轻人,荣誉加身,想的依旧是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放心!”
张副书记沉声道,“周铁山同志赴任前,省委方书记亲自和他谈过话!
骨头硬,心干净,命押在安全上!
这是铁律!
你的安全督导专员办公室,就是重建工作的安全前哨!
省委期待你养好身体,继续挥关键作用!”
出院的日子,选在一个风雪初霁的清晨。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照在康复中心门前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空气凛冽而清新。
王磊站在门廊下,不再穿着病号服。
一身深灰色的便装挺括合身,外面罩着陈教授强行塞给他的厚实羽绒服。
围巾严严实实裹住了脖颈,只露出苍白却棱角分明的下颌和那双隔着镜片、目光沉静的眼睛。
他手中捧着那盆虎皮兰,叶片油亮,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陈教授站在一旁,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医者的严肃与不舍:“药!
按时吃!
一天三次!
声带按摩!
一天三次!
一次不能少!
三个月内,不准吼!
不准喊!
不准过半小时连续说话!
复查时间表在药盒里!
敢忘一次,我亲自去矿上抓你回来!”
王磊微微侧身,看着陈教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没有提行李的手,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在陈教授摊开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
“知…道…了。”
指尖的力度透过皮肤,传递着无声的承诺。
陈教授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动,他用力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力道很重:“滚吧!
别让我在这儿再看见你!”
来接王磊的不是市里的专车,也不是矿上的车。
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跳下车,大步走来。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脸庞棱角分明如同斧劈刀削,眼神锐利如鹰,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久居上位却又风尘仆仆的干练气息。
“王磊同志吧?我是周铁山!”
男人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任何客套,直接伸出宽厚粗糙的大手,“刚开完省里的任命会,顺路接你回矿!
以后搭伙干活,多指教!”
新任矿长兼党委书记!
周铁山!
王磊看着那只伸到面前、指节粗大、带着矿工特有硬茧的手,又抬眼看向周铁山那张写满刚毅和不容置疑的脸。
模糊的视野里,这个男人的轮廓异常清晰,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
他没有立刻去握那只手。
而是微微颔,目光转向手中那盆沉默的虎皮兰,然后,将花盆往上托了托。
动作自然,却带着无声的宣告——他回来了,带着他的“根”
一起回来的。
周铁山锐利的目光扫过那盆虎皮兰,落在王磊沉静无波却暗藏锋芒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欣赏的弧度。
他收回手,没在意那片刻的“失礼”
,反而干脆利落地拉开车门:“上车!
风雪刚停,路上滑,开稳点!”
王磊捧着虎皮兰,弯腰坐进后座。
周铁山坐进副驾,对司机简短下令:“长山矿,走新修的矿安大道。”
车子平稳启动,驶离了康复中心。
窗外的城市景象在模糊的视野中流动。
白色的病房大楼迅后退、变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喉间的隐痛和视线的晃动,如同身体留下的永久印记。
但胸腔里,一股沉寂已久的、属于那片黑色土地的力量,正随着车轮的滚动,重新注入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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