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诛心之问,如同淬毒的匕,狠狠扎向杨老爹最深的隐痛!
杨老爹搭在舒玉背上的手,这次清晰地、无法抑制地收紧了!
舒玉甚至能感觉到那粗糙指节下传来的、微微的颤抖!
她的小脸埋在阿爷怀里,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死寂中,杨老爹终于抬起了头。
浑浊的目光越过葡萄藤稀疏的叶影,投向对面那双燃烧着怒火和不解的锐眼。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平静,每一个字都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确实没有。”
“你……!”
陈老将军被这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四个字噎得眼前一黑!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色瞬间由激动的红晕转为骇人的铁青!
他蒙面布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手指死死抠住膝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
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瞪着杨老爹,里面翻滚着难以置信、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至交背叛般的痛楚。
他猛地吸了几口粗气,才勉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颤,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好!
好一个‘确实没有’!
你爹和我爹,还有张老御史他们……哪个不是一心想着匡扶社稷,效忠太子爷?!
你我那时才多大?四五岁?不也学着大人模样,偷偷在假山后头焚香磕头,誓要做太子的肱骨之臣?!”
“杨怀玉!
你……你真是……枉费我还敬你是条有血性的汉子!
如今看看你!
看看你这副样子!
活脱脱一个被抽了脊梁骨的田舍翁!
守着这破院子,种你那几亩薄田!
当年那个敢指着五城兵马司鼻子骂、敢为流民执言的杨怀玉呢?!
你的血性呢?!
都喂了狗了吗?!
现在昏君当道,奸佞横行,正是君子当有所为之时!
你就甘心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这声“缩头乌龟”
如同鞭子,狠狠抽在寂静的夜色里。
杨老爹搭在舒玉背上的手,这次没有收紧,反而缓缓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安抚意味,轻轻拍了两下。
他浑浊的目光落在陈老将军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头上,又缓缓移开,投向葡萄架外沉沉的、无星无月的夜空。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却在这平静之下,涌动着足以淹没一切的沧桑巨浪:
“初相识时,我是中书令杨公之子,你是柱国将军府的小公子。”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沉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岁月的尘埃里费力地刨出来:
“现在,我是静岚城外榆钱儿胡同,一个种地的老农。”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在陈老将军那张铁青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对方愤怒的身影,却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
“要血性做什么?”
“种地,有把子力气就够了。
护住眼前这一家老小,有把镰刀够快就行了。”
最后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万钧巨石,轰然砸在葡萄架下!
将陈老将军所有慷慨激昂的质问、所有关乎家国大义的期许,砸得粉碎!
陈老将军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死死盯着杨老爹那张写满风霜、平静到近乎麻木的脸,再看看他怀里那个紧紧缩着、只露出一点毛茸茸头顶的小孙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凉、愤怒和深深无力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气势。
他张了张嘴,蒙面布下似乎想出怒吼,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其压抑、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短促冷笑:
“呵……好!
好一个庄户人!
好一把够快的镰刀!
杨怀玉……你……”
将军被这近乎无赖的、油盐不进的平静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小马扎“哐当”
一声歪倒在地!
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愤怒的阴影,几乎将杨老爹和舒玉完全笼罩。
腰间那柄狭长的弯刀刀柄,在灯笼的光晕下反射出一抹冰冷的幽光。
他指着杨老爹,蒙面布剧烈起伏,喉咙里出“嗬嗬”
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杨老爹,里面燃烧着巨大的失望、愤怒,还有一种被至交旧友背叛般的痛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