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一前一后回到后院正房。
元娘在炕沿坐下，舒玉立刻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那几张被捂得温热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元娘面前，小脸期待又紧张：
“娘！
您看！
三张！
只多不少！
字……字是不是比上次强多了？”
元娘接过那几张纸，垂眸细看。
纸上墨迹犹新，字迹虽仍显稚嫩，笔画粗细不均，但横平竖直，结构清晰，每一笔都透着股认真的劲儿，比起之前那“鸡飞狗跳”
的鬼画符，确实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进步。
她一张张仔细看过，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最终化作一声带着欣慰的轻叹。
“好……好。”
元娘抬起头，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顶，声音温柔，
“毛毛真的用心了，这字……写得很好，进步很大……娘很欢喜。
娘说话算话，以后啊，不逼你练字了。”
“耶——！”
舒玉瞬间心花怒放，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自由！
宝贵的自由！
她学着昨日王霜行礼的样子，双手交叠置于腰侧，膝盖微屈，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地拖长了声音，姿态做作中带着巨大的欢喜：
“谢娘亲体恤既已履约女儿告退啦”
说完，就想像只出笼的小鸟，转身就要溜！
“等等！”
元娘的手却再次伸出，稳稳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让舒玉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舒玉疑惑地回头：
“娘？”
元娘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为你着想”
的关切，声音轻缓：
“字是写好了，可这规矩……还差得远呢。”
她指了指舒玉刚才那副夸张的行礼姿态，
“瞧瞧你这站相，这福身的动作，歪歪扭扭，不成体统。
正好，王夫人今日得闲，娘带你去西厢，让她好好指点指点你。
女孩子家，行走坐卧，待人接物，总得有个样子，不能总像个野丫头。
你翻年就五岁了，这闺阁女儿的规矩礼数，也该正经学起来了。”
轰——！
如同晴天霹雳！
舒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裂开，碎成了渣！
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元娘那张依旧温柔含笑的脸，一股巨大的、被欺骗的愤怒和委屈如同火山般直冲头顶！
“娘！”
舒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控诉，
“您说话不算话！
您昨儿明明说了！
字写好了就不逼我了！
您骗人！
您这是耍赖！”
眼泪瞬间在她眼眶里打转，小脸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小猫。
元娘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拉着她的胳膊，脸上的笑容甚至加深了些，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无辜”
：
“傻孩子，娘昨儿怎么说的？娘说的是‘字写好了，为娘自然不会再逼你练字’，可没说不用学规矩呀？这站卧行止，待人接物，女红针黹，中馈理家……哪一样不是女儿家的本分？哪一样不比写字更要紧？娘是为你好，让你跟着你王婶婶学些真本事，将来……”
“您……您强词夺理！
狡辩！”
舒玉气得浑身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她猛地扭头，看到杨大江正好抱着一捆柴火从后院门廊经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大喊：
“爹！
阿爹您给我作证！
昨儿娘是不是说字写好了就不逼我了？她是不是说话不算话？！”
杨大江脚步一顿，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儿和拉着女儿胳膊、笑容温婉却眼神坚定的妻子，脸上露出了极其明显的为难。
他看看舒玉，又看看元娘，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在元娘那看似温柔实则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注视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着飘向别处，瓮声瓮气地丢下一句：
“咳……那啥……后院柴火不够了，我再去劈点……”
话音未落，他就像被鬼撵似的，抱着那几个空碗，脚步飞快地、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院柴垛的方向冲去！
背影仓皇得如同打了败仗的逃兵，连杨大川在后面喊“哥！
碗给我啊！”
都充耳不闻，背影透着十足的“怂”
。
“阿爹——！”
舒玉绝望地看着父亲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彻底凉了半截。
最后的希望破灭，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至亲联手“算计”
的悲愤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终于明白过来，昨晚上自己傻乎乎地在空间里熬更守夜、拼命练字，自以为赢得了自由，却原来从头到尾，都落入了娘亲精心编织的“陷阱”
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