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个名儿就成!
价钱……价钱好说!
翻倍!
三倍!
都成!”
他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在杨老爹眼前用力晃了晃,仿佛那不是手指,而是三座闪闪光的金山。
就在这紧张而充满算计的气氛几乎凝固时,正房通往院子的门帘边缘,一只白嫩的小手悄悄扒开了一条缝隙。
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半截。
乌溜溜的大眼睛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飞快地扫过葡萄架下密谈的两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杨老爹那古井无波的侧脸上。
舒玉的小脸上写满了“生意来了”
的兴奋!
她甚至没敢把整个脑袋都露出来,只飞快地对着杨老爹的方向,用力地、极其明显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小嘴无声地做了个“卖”
的口型,小丫头片子还自以为隐蔽地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头,对着齐万年坐的方向,极其夸张地、小幅度地搓了搓!
做完这一切,她的小脑袋“嗖”
地一下又缩了回去,门帘轻轻晃动,仿佛只是被风吹过。
杨老爹布满皱纹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杨老爹心头雪亮,面上却纹丝不动。
他慢悠悠地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出“梆梆”
的轻响,震落几点带着火星的灰烬。
这声音不大,却像砸在齐万年热切的心坎上,让他眼皮一跳。
“齐东家,
”
杨老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
“你这番心意,老汉心领了。
为守城出力,是本分。
只是……”
他顿了顿,抬起浑浊的眼,目光没什么分量地落在齐万年脸上,却让对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老汉家里那点嚼裹,你是知道的。
前番县衙‘捐’粮,已是刮尽了缸底。
前日儿媳妇娘家二哥来,又匀出去些救急。
如今这院子里,七八张嘴,每日数着米粒下锅,糊口都勉强。
哪里……还拿得出余粮让你凑数,去博什么功劳?”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石头。
齐万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猪油。
他急得差点从小马扎上弹起来,屁股只抬起一半又重重坐下,压得那可怜的小马扎“嘎吱”
一声呻吟。
“杨老哥!
杨老哥!
您听我说!”
他连连摆手,急得额角又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齐万年对天誓,绝不是让您白掏!
是买!
是买!
高价!
市价翻倍!
不,翻三倍!
您看如何?粮钱现结,绝不含糊!”
他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比划着手指,仿佛那翻倍的银钱就在眼前飞舞。
杨老爹却缓缓摇了摇头,动作慢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葡萄架下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
“不是钱的事。”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缸里没粮,老汉变不出粮食来。
齐东家,请回吧。”
他不再看齐万年,目光转向一直如同影子般立在耳房门边的乙。
“乙,替我送送齐东家。”
一直如同影子般靠在耳房门框上的暗卫乙,闻声而动。
他身形一闪,快得像一阵风刮过地面,瞬间便站在了齐万年面前。
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如同石雕,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小凳上的齐胖子。
“杨老哥!
您再想想!
再想想啊!”
齐万年彻底慌了神,也顾不得体面,几乎要从小马扎上跳起来,绿豆小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声音里带着哀求,
“价钱……价钱好说!
您开个口!
万事好商量!
四倍!
四倍行不行?看在咱静岚城满城老小的份上!
看在陈将军……”
乙无声地踏前一步,身形挺拔如枪,虽无言语,但那沉默的姿态和冷硬的眼神,便是最明确的逐客令。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齐万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方才那股子豪气干云瞬间冻成了冰渣子。
他绿豆小眼里那点精光被惊惧取代,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可屁股下的小凳子实在太小,他这一动,重心不稳,整个人竟像个笨拙的陀螺般向后一仰——
“哎呦!”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和凳子倒地的闷响,齐万年那圆滚滚的身子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尘土飞扬,沾了他一身油亮的绸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