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过葡萄藤叶的沙沙声。
乙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重新退回到门边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杨老爹依旧站在葡萄架下,背对着院门,佝偻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异常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灵活的狸猫,从正房门帘后“哧溜”
一下钻了出来,飞快地跑到杨老爹身边,小手轻轻揪住了他粗糙的衣角。
“阿爷!”
舒玉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压低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小狐狸般的狡黠和急切,
“别听那齐胖子瞎忽悠!
他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用咱家的粮去给他自己堆功劳嘛!
想得美!”
她踮起脚尖,凑到杨老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飞快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老人耳廓:
“不过……粮食倒是可以‘卖’他一点!”
“嗯?”
杨老爹浑浊的目光垂下,落在孙女那张写满“我有妙计”
的小脸上。
“咱就卖给他!”
舒玉小拳头一握,斩钉截铁,
“狠狠地卖!
他要前程,咱就要金子!
他刚才不是说翻倍、三倍、四倍都行吗?咱就按……按五倍!
不,十倍!
城里粮价顶天的价!
有多少他想要多少,咱就给他多少!
让他掏金子出来!”
她眼中闪烁着精打细算的光芒,小嘴叭叭的:
“然后,咱再悄悄儿的,用比官价还低的价钱,匀……嗯,匀一小部分给县衙!
王县丞他们不是愁死了吗?咱就当……就当帮帮城里那些饿肚子的守军和百姓,也省得城里真乱了套,咱们也遭殃!”
她顿了顿,小脸上露出一种“我很懂事”
的表情:
“这样,齐胖子得了面子(粮食),咱家得了金子,县衙得了实惠,守城也稳当些,多好!
这叫……嗯……这叫雨露均沾!
阿爷,您说是不是?”
小丫头片子连“雨露均沾”
都用上了,显然觉得自己这主意妙极了。
杨老爹听着孙女这“两头吃”
还捎带脚做点好事的“妙计”
,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翻涌着远比齐万年哭求时更浓重的情绪。
他枯树般的大手轻轻落在舒玉柔软的顶上,没有立刻回应她的“妙计”
,反而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却沉甸甸的问题:
“毛毛……”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你……你总这样……从‘那儿’往外拿东西……身子骨……可还受得住?”
那双饱经沧桑、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最深切的担忧。
他不在乎金子,不在乎功劳,只在乎眼前这个小孙女频繁动用那“仙家”
手段,会不会伤了她的根本。
那包救命的东西,那凭空变出的粮食……这一切,对一个庄户老汉而言,太过玄奇,也太过沉重。
舒玉先是一愣,随即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如同拨云见日。
她甚至挺了挺小胸脯,用力拍了拍,出“啪啪”
的轻响,声音清脆又笃定:
“阿爷放心!
好着呢!
不仅没事,还是好事!”
她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爱……呃……仙家说了,我往外拿东西,帮人,尤其是帮大忙,那叫‘积累功德’!
功德越多,我身子骨就越结实!
精神头就越足!
您瞧我现在,是不是倍儿精神?”
她说着,还故意蹦跶了两下,展示自己“倍儿精神”
的状态。
“功德……”
杨老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又夹杂着更深的不解。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活蹦乱跳、脸色红润的孙女,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
突然杨老爹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一个更沉重、更令他恐惧的念头猛地攫住了心脏!
他枯树般的大手猛地抬起,死死抓住孙女细小的胳膊,力道大得让舒玉吃痛地缩了一下。
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孙女清澈的瞳仁,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颤抖和探询:
“毛毛……你……你老实告诉阿爷!
得了这许多‘功德’……你……你日后……可是要……羽化飞升?离开……离开这个家?!”
这话问得石破天惊!
舒玉瞬间懵了,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飞升?羽化?阿爷这脑洞……是茶馆里那些神怪话本听多了吧?!
“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