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兄都死了多少年了!
离了我,你住猪圈?”
“住我家!”
颜氏把姐妹冰凉的掌心捂在怀里,
“我院里三间厢房,还养不起个亲妹子?”
夜风卷着这句话在院里打了个旋。
王铁柱突然蹿起来:
“不成!
我娘得给我们带孩子!”
“带你祖宗!
你个没良心的!”
刘秀芝烧火棍横扫,惊得他抱头鼠窜,
“春燕婶子给你们当牛做马半辈子,你成亲的彩礼钱还是她卖绣品攒的!”
杨老爹烟锅里的火星“滋啦”
爆响,突然开口:
“春生啊,听说你去年秋税还没交?”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王春生头上——里正正是杨家远亲。
“我我那是”
王春生酒劲全醒了,本就是借着酒劲泄着自己的不满搓磨人,若是真离了王氏,去哪儿找人给他种地持家,再说了德柱还没娶妻呢!
他绿豆眼滴溜乱转,佝偻着往门口挪,
“好男不跟女斗!
疯婆娘!
老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话音未落,人已溜得没了影。
王家正房油灯昏黄,刘秀芝给王氏上药的手直抖。
伤口从额角蜿蜒到耳后,结着血痂的碎黏在布巾上,每揭一下都带起细微的颤栗。
“忍着点。”
颜氏把帕子塞进王氏嘴里,
“当年接生婆给我剪脐带,你也是这么哄我的。”
王氏“噗”
地吐出帕子,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
“仙儿,我后悔啊”
她攥着颜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年你说杨怀玉的兄弟老实,劝我别嫁王春生,我偏信了我大哥说的他会改”
窗外忽然传来铁柱媳妇的啜泣。
小妇人正举着豁口陶盆接房檐水,嫁衣改的夹袄袖口还露着线头——王家竟连口井都懒得打。
颜氏把元娘让钱师父送来的包袱“哗啦”
抖开,细面、红糖、伤药铺了半炕。
最底下压着个红布包,里头躺着对绞丝银镯——正是王氏当年当掉的嫁妆。
“你!”
王氏瞪圆了眼,
“这得多少钱”
“钱师父帮着赎的。”
颜氏把镯子套上她手腕,
“那老东西说当年他逃难时,你救过他的命。
你藏好了,别让那禽兽知道!”
颜氏攥着王氏冰凉的手,眼泪砸在两人交叠的掌纹里。
二十多年前,也是这双手,在颜周氏克扣饭食时,偷塞给她烤得焦香的红薯。
“当年你替我挨的那顿打”
颜氏哽咽着摸王氏额头的伤,
“落疤没有?”
“早淡啦。”
王氏情绪好了不少反手拍拍她,血渍在蓝布衫上蹭出朵歪扭的花,
“倒是你,还跟炮仗似的。”
她忽然朝刘秀芝挤眼:
“川子媳妇,快把你婆婆领走,再哭下去我家房子要被冲走了。”
刘秀芝正给铁柱媳妇塞钱,闻言差点摔了药罐:
“婶子还有心思说笑!
这伤”
“放心,死不了!”
王氏中气十足地吼了声,她摸出块帕子往伤口一捂,转头指挥儿媳:
“栓子娘,把东厢炕扫扫,今夜咱娘俩睡。”
颜氏被半推半请到院门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突然转身,把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铁柱媳妇围裙:
“盯着你婆婆喝药,明日我让大川送只老母鸡来。”
三更梆子响过两遍时,杨家人才踏着露水往回走。
杨大川搀着颜氏,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实。
更深露重,回到家累了一天的杨家人草草的睡下了,颜氏直挺挺躺在炕上,瞪着房梁数裂缝。
眼前轮番晃过周氏刻薄的嘴脸、王氏额角淌血的画面在眼前晃,跟三十年前重叠——那年她们躲在麦垛后分食偷藏的馍,颜周氏举着竹条抽下来时,是王氏把她护在身下。
“睡吧。”
杨老爹烟锅在炕沿磕了磕,
“明儿德柱从县里回来,还得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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