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周晓倩破天荒地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薄窗帘洒了进来,她伸了个懒腰,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松弛。
这是三年来第一个不用赶早班的上午。
她慢悠悠地洗漱、吃早餐,然后坐上前往市博物馆的公交。
当那座熟悉的宏伟建筑出现在眼前时,她心跳莫名加快。
检票进门,高阔的穹顶、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空气中淡淡的樟木香,瞬间将她拉回初来这座城市的那天。
那时她拖着行李箱,站在这里仰头惊叹:“一个博物馆比咱家全部田地还大!
“
此刻故地重游,感受却截然不同。
她不再走马观花地拍照打卡,而是在青铜器展柜前驻足良久,看铭文里记载的农耕祭祀。
在民俗展厅里,对着传统农具看得出神——其中就有她家用了三代的山药锄。
“女士,需要讲解吗?“志愿者女孩热情地问。
若是从前,周晓倩肯定会摆手拒绝。
但今天她点头:“麻烦讲讲这套农具吧。
“
当听到“铁锄斜插35度最能保护根茎“时,她突然眼眶热。
这是她从小看爷爷操作的角度。
她在博物馆咖啡馆坐下,给母亲消息:“妈,我在看农具展,想起爷爷教咱挖山药时总说深一尺浅一寸,都在手感里。
“母亲秒回语音:“你爷爷要晓得他使的家伙什儿在省城展览,准骂我们瞎讲究!
“母女俩隔着屏幕笑作一团。
从博物馆出来时,周晓倩包里多了本《中国农耕文明》。
她突然明白:真正吸引她的不是城市繁华,而是这种将日常劳作升华为文化传承的仪式感。
就像膳时记把山药羹做出内涵,博物馆让锄头成为展品。
她是否也能让自己的工作获得某种其他的意义?
路过出口处的纪念品商店时,她被一个角落的小摊位吸引了。
摊位不大,铺着蓝印花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小挂件。
有用布头缝成的迷你五谷杂粮包、陶土烧制的小锄头小镰刀、还有木雕的小白菜小辣椒,个个憨态可掬。
守摊的是位年纪看上去比她父亲大不了多少的大爷,戴着老花镜,正低头耐心地用细绳穿着一个迷你小玉米挂件。
周晓倩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这些小玩意儿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拙朴的趣味和手作的温度。
她想起堂哥家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双胞胎小子,便仔细挑了一个胖乎乎的红薯挂件和一个咧嘴笑的玉米挂件,觉得正适合送给孩子们当个小玩意儿。
“大爷,这两个怎么卖?”
她拿起选好的挂件问道。
大爷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笑容很慈祥:“姑娘好眼光,这俩都是俺老伴儿亲手缝的。
十块钱一个,俩给十五吧。”
“好,就要这两个。”
周晓倩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四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抽抽搭搭地从旁边跑过来,一头扑进大爷怀里,带着哭腔喊:“爷爷……打针疼……”
大爷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拍着孙女的后背,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哎呦,咱家小妞妞受委屈了,打针是有点疼,妞妞可勇敢了,都没哭大声对不对?爷爷看看,嗯,真是个小勇士!
来,奖励妞妞一块大白兔,吃了糖就不疼了啊。”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小心地喂到孙女嘴里。
小女孩含着糖,抽噎声渐渐小了,依赖地靠在爷爷怀里。
周晓倩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这熟悉的场景,让她瞬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每次生病怕苦不肯吃药,或者摔了跤抹眼泪时,父亲也是这般,用那双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擦去她的眼泪,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水果糖,用带着胡茬的脸蹭蹭她的额头,用并不算温柔却极尽耐心的语气哄着:“倩倩最勇敢了,吃了糖,痛痛就飞走啦……”
一股混合着怀念和温暖的酸涩感,悄然涌上鼻尖。
大爷哄好了孙女,这才想起旁边的顾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姑娘,孩子刚打完疫苗,闹脾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