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侯府这一闹,原定下的家宴自然是黄了。
虽说死的是个野种,没人会在意,但这种事,谁家不是藏着掖着?
毕竟谁家刚死了儿子,还办喜事似的摆着宴席,传出去总不像样,搞不好就被人把秦景岚的身份给扒拉了出来。
秦景岚死了,跟掐灭个烛火似的,连只体面些的猫犬都比不上。
但规矩总得走个过场——倒不是为了死人,是怕活人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于是府里便有了场堪称“吝啬鬼办丧事”
的奇景:
白幡是断然没有的,那玩意儿招摇,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侯府出了丑事;
僧道诵经更是不必,既费银子又费时辰,犯不着为个野种破费。
最后还是老太太话:
“门上挂块青布意思意思得了,别太扎眼。
也别让人说咱们侯府连点规矩都不懂。”
说这话时,她正让胡嬷嬷给新做的珠花穿金线,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在说“今儿天气不错”
。
门房们也得了吩咐,腰间系上素带——
说是素带,仔细瞧去,倒像是去年中秋挂灯笼剩下的红绸子染了层灰,透着股子敷衍的寒酸。
后院那间临时腾空的小耳房,算是秦景岚在侯府最后的容身之所。
一口薄皮棺材孤零零地杵在中间,是管家催着城南木匠铺赶的活计。
木匠大概是拿边角料凑的,薄得能透光。
加之主家说了下午就要送出府去,时间太过匆忙,棺材只草草地打磨了两下,瞧着倒比府里寻常装杂物的木箱体面些。
秦景岚就躺在这“精装版杂物箱”
里,侯府的主子们却像是忘了这人似的,连句“去瞧瞧”
的客套话都没人说。
老太太在自己院子喝着参茶,数着秦朝朝送的膏药还剩下多少张。
嘴里念叨:
“好好的席面换成了棺材板,晦气东西,离远点好。”
秦景月呢,前几日还扑在秦景岚怀里,求着他为自己出气,这会正在自己院子里挑着衣服饰,准备晚上的宫宴。
见丫鬟来报“大公子下午就要被送出府了”
,她只懒洋洋拨了拨鬓角:
“知道了,把我那套珍珠头面找出来。”
仿佛死的不是同胞哥哥,是只碍眼的蚊子。
秦云桥更绝,直接躲进了天香阁,连面都没露。
文氏备了酒菜,说是给他去去晦气。
秦云桥只打了个管事嬷嬷去“看看”
,那嬷嬷捏着帕子捂着鼻子,离棺材还有三尺远就别过脸,仿佛里头装的不是人,是堆臭的烂菜叶子:
“赶紧处理干净!
别在府里留晦气。”
说完还嫌恶地跺了跺脚,像是怕沾了什么脏东西。
刘氏倒是想去看看儿子,但她被关在偏远的秋风院里,无人理睬。
偏院的朱漆门早就落了锁,铜锁上的绿锈蹭得刘氏满手斑驳。
她扒着门缝往外瞅,喉咙里出嘶哑的哭喊,声音早被连日的哭闹磨得像破锣:
“景岚!
我的儿啊!
让我去看看他最后一眼啊!
哪怕就看一眼!”
廊下守着的婆子早听腻了,一个嗑着瓜子,一个纳着鞋底,连眼皮都懒得抬。
“刘姨娘省点力气吧,侯爷吩咐了,您得‘静养’,谁也不许见。”
“静养?我养你娘的头!”
刘氏猛地踹向门板,疯了似的撞着门,
“秦云桥你不得好死!
开门!
你们给我开门!”
秦云桥此刻正在文氏的院子里,慢条斯理地喝酒吃菜。
听着小厮回报秋风院的动静,只淡淡皱了皱眉,接过文氏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这才说道:
“那婆娘吵得心烦,去让她们端点安神汤。”
小厮迟疑了一瞬,咽了一口口水退了下去。
秦云桥冷哼一声——
在他眼里,刘氏和那个“野种”
,不过是他人生里一段不甚体面的插曲,如今插曲落幕,自该扫进垃圾堆里。
再说那口孤零零的薄棺孤,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管家从账房支银子时,账房先生那副肉痛的模样,像是要割他身上的肉。
磨蹭半天,才数出几两碎银子,还反复叮嘱:
“省着点花,侯爷说了,不必铺张。”
下午,几个脚夫抬着棺材出府,步子快得像是后面有恶鬼追。
秦云桥早有交代:直接送回老家,找片荒地刨个坑埋了就行,连块碑都不必立——
大概是不知道该在碑上刻什么,又或是怕将来有人指着坟头说“这是景安侯府的种”
,丢了他的脸面。
脚夫的身影刚转过街角,侯府大门上那块半旧不新的青布就被扯了下来,门房麻溜解下腰间的素带,往墙角一扔,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