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阳光正好。
金色的光线穿过蓝山咖啡馆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在空气中拉出长长的光束,照亮了那些飞舞的、细小的尘埃。
咖啡的醇香,混合着烤面包的焦糖气息,在室内弥漫,营造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安逸与祥和。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门上的风铃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他看起来像个富有的棉纱商人,步履沉稳,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视线,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如雷达般扫过了整个大厅。
靠窗的第三个位置,坐着一个律师。
吧台边,一个法国女人正在看报。
角落里,一对情侣在低声私语。
一切正常。
他就是军统上海站新任站长,代号“风筝”
。
他走到一个预定好的,靠墙且能观察到门口和后厨两个方向的位置坐下,将礼帽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点了一杯最普通的黑咖啡。
五分钟后,风铃再次响起。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微胖,面色有些白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讲究的真丝长衫,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高大、太阳穴微微鼓起的保镖。
伪政府交通部次长,周明德。
周明德的表情,远没有“风筝”
那么镇定。
他的视线在咖啡馆里游移了一圈,最后在“风筝”
的身上定格,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挥手让两个保镖守在门外,自己则快步走到“风筝”
对面坐下。
“唐先生,久等了。”
周明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次长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风筝”
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没有更多的寒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到凝固的气氛。
他们都清楚,这次见面,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朴素侍者服的女孩,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是“安娜”
。
她低着头,脸上带着几分乡下姑娘特有的羞怯,动作却轻柔而标准。
“先生,您的咖啡。”
她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放在了周明德的面前。
就在放下杯子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嘴唇凑近了周明德的耳边,用一种轻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带着吴侬软语特有黏腻感的娇媚声音,吐出了一句话。
“今晚老地方,等你。”
轰!
周明德的身体,如同被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劈中,猛地一僵!
这个声音!
这个语调!
这个在他耳边,只有在最私密的时刻,才会出现的,属于他养在法租界公寓里那个小情妇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知道这次接头?!
难道她也是军统的人?或者她被军统抓了?!
一瞬间,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像潮水一样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他手中的核桃,“啪嗒”
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桌子底下。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看向对面“风筝”
的视线里,充满了惊恐与猜疑!
“风筝”
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周明德的反应太大了,大到不正常。
这不像是一个准备投诚的伪政府高官,更像一个踩进陷阱的蠢货。
而那个女招待,放下咖啡后,已经转身,走向了他的位置。
苏月影的心跳,平稳如常。
她甚至有闲暇,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周明德那只藏在桌下,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
第一个目标,心神已乱。
她走到“风筝”
身边,同样是标准的上咖啡动作,身体同样是微微前倾。
这一次,从她口中出的,不再是娇媚的女声。
而是一个温柔到极致,带着无尽眷恋与担忧的,已经尘封在“风筝”
记忆最深处,十几年不曾听闻的声线。
“夫君,小心……”
嗡——!
“风筝”
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定在了原地!
夫君……
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他的妻子。
那个在十几年前,为了掩护他撤退,死在北洋军阀枪口下的妻子!
幻觉!
一定是幻觉!
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女招待的脸上。
那是一张陌生的,带着怯懦的脸。
他豁然起身,视线疯狂地扫视着整个咖啡馆。
没有!
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