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门,宗门正殿前的巨大广场。
天光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将巍峨的殿宇、肃立的石柱都蒙上了一层阴郁的灰翳。
往日里弟子往来、灵光闪烁的广场,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肃杀。
广场中央,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传送法阵,正散着幽幽的灵光。
复杂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玉质基底上流转,积蓄着空间跳跃所需的磅礴能量。
法阵边缘,一队身着玄黑执法袍、气息冷厉如刀的执法堂弟子,如同冰冷的石雕般肃立。
他们眼神锐利,手按腰间法器,无形的煞气连成一片,将整个传送区域笼罩在铁桶般的禁锢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广场外围,稀稀拉拉地聚集着一些闻讯而来的弟子。
无人敢喧哗,无人敢靠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复杂地投向广场中央,投向那传送法阵旁,唯一的一抹亮色。
墨玉珠。
她依旧穿着那身冰蓝色的流仙裙,孤零零地站在巨大的传送法阵边缘。
狂风卷起她冰蓝色的长,拂过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
她站得笔直,如同雪原上最后一株不肯弯折的寒竹。
周身那层薄薄的冰蓝色光晕比断魂崖时更加凝实,也更加…冰冷死寂。
仿佛一层无形的冰棺,将她与这个即将出卖她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那双曾如冰魄琉璃般清亮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空洞地望向七玄门深处某个方向——或许是寒玉峰,又或许,只是虚无。
所有属于“墨玉珠”
的情绪,似乎都已在断魂崖那个暴雨之夜,随着那刻骨的嘱托,彻底冰封、凝固。
传送阵的光芒越来越亮,嗡嗡的灵力震荡声清晰可闻。
空间开始出现细微的、水波般的涟漪。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广场最外围一根巨大的蟠龙石柱之后。
韩墨羽。
他浑身裹在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散着霉味的破旧斗篷里,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小半张布满污垢和尚未愈合血痂的脸。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柱,身体因剧烈的喘息和强行压抑的咳嗽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右肩的伤口在斗篷下传来钻心的麻痒与阴寒,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深入骨髓的剧痛。
怀中的青鲤玉佩散着微弱的清凉,心口的青铜灯灼热跳动,勉强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和体内那脆弱的平衡。
他死死咬着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深陷眼窝中的瞳孔,透过帽檐的缝隙,如同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广场中央那个孤绝的冰蓝色身影上!
“护送”
?“调查”
?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分明是押送!
是出卖!
是将活生生的同门弟子,如同货物一般,交到仇敌手中,换取那冰冷肮脏的“大局”
!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咆哮!
他恨不得冲出去!
恨不得撕碎那些冰冷的执法弟子!
恨不得对着这虚伪的宗门大殿出最恶毒的诅咒!
然而——
他僵硬地靠在冰冷的石柱上,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体内肆虐的剧毒与死气,如同沉重的枷锁。
执法堂前那“形神俱灭”
的森然警告,如同悬顶之剑。
他冲出去,除了被瞬间碾成齑粉,成为这场肮脏交易中又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还能改变什么?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愤怒的岩浆,只留下刺骨的冰寒与窒息般的绝望。
就在此时,传送阵的光芒骤然炽盛!
如同在阴郁的广场上点燃了一轮青白色的太阳!
刺目的光芒瞬间淹没了墨玉珠的身影,也刺痛了韩墨羽的双眼!
嗡——!
空间剧烈震荡!
青玉阵盘上的符文疯狂流转,爆出刺耳的尖啸!
光芒中,那抹冰蓝色的孤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她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炽烈的光幕,穿透了遥远的距离,极其短暂地、极其飘忽地,扫向了韩墨羽藏身的方向。
那目光,没有任何聚焦,没有任何情绪,如同掠过一片虚无。
然而,就在这惊鸿一瞥的瞬间——
韩墨羽如遭雷击!
他仿佛看到了那冰封眼眸最深处,一丝被绝对绝望碾碎、又被绝对骄傲强行冰封的…属于“墨玉珠”
的最后痕迹!
那是对这冰冷世道的无声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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