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早有交代,说裴四公子这脑子平得连一道褶子都没有,话说得稍含蓄些,他十有八九根本听不明白。所以吩咐了,能说多直接,就说多直接。
贵人还特意嘱咐了,不必担心起疑,以裴四公子的脑子,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起先,他还有些怀疑。
如今,不得不感叹一句贵人料事如神。
裴临允眼眶泛红,泪光氤氲,声音哽咽:“是……五妹妹待我的恩情,我就算是拼上性命,只怕也难报答万一。”
官差:别哭了,一哭那张脸更是不忍直视了。
“裴四公子,快请吧,裴五姑娘还在外头等着您呢。”
在大理寺狱中待得久了,早已习惯那阴暗潮湿。如今骤然步出牢门,天光灼目,刺得他双眼酸涩难忍。
裴临允不由得眯起眼睛,泪水却已簌簌而下。
裴桑枝快步上前,轻声道:“四哥,别哭。”
“能走出这牢狱,便是天大的喜事,日后必灾厄尽去,顺遂如意。”
裴临允别过脸拭去泪水,这才抬眼望向裴桑枝。瞧见她眼下青黑、满脸掩不住的憔悴疲倦,心中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只有桑枝惦记着他。
“桑枝,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何时想要,随时都可取去。”
裴桑枝神色如常:“我辛辛苦苦,四处求人,耗尽了这些时日积攒下的人脉,才将四哥你接出大理寺狱,我要你的命做甚。”
“我只盼着四哥莫要再像以前那样,因旁人而伤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裴临允闻言,忙不迭地伸出手指指天立誓:“我绝不会再做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若再伤你分毫,便让我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裴桑枝静静端详裴临允片刻,轻声应道:“好,我便再信四哥一回。”
“外头风大,先上马车吧。”
“来之前已吩咐下人备好了火盆与热水,为你驱驱晦气。”
无论如何,她终会予裴临允一方葬身之地。这已是她看在对方此生真心悔过的份上,所能给予的最后怜悯。
裴临允面露局促之色,视线扫过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和满是脏污的手指,支支吾吾道:“桑枝,我身上尽是牢狱污浊之气,实在不宜与你同乘。可否……再为我另备一辆马车?”
裴桑枝急声道:“四哥何出此言。”
“自家人哪有嫌弃自家人的道理。”
“我与父亲母亲缘分本就淡薄,这府中除却祖父,便只有四哥是真心待我。”
“任是谁都能嫌,唯独不会嫌弃四哥。”
“若真有半分嫌弃,我又何必亲自前来,在此苦等四哥半个时辰?”
裴临允方才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潸然落下。
正欲感动的说些什么,就见素华步履匆匆的小跑着赶过来。
“姑娘,岑女官吩咐您负责的那批米粮出了纰漏。养济院来人传信,说岑女官大发雷霆,扬言若不能尽快解决,便要闹到御前。您还是尽快回去看看吧。”
“今日您本就是勉强抽空来接四公子的。”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您也要受牵连了。”
“姑娘,养济院的马车已在前头候着了。”
裴桑枝闻言一惊,面露难色:“我若此时去了养济院,四哥该怎么办……”
裴临允连忙劝道:“你快去罢,正事要紧。”
“我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更何况,你既已安排妥当,不必为我担心。”
裴桑枝愧疚道:“四哥,今日是我对不住你。”
“待我忙完这阵,得了闲,定重新为你备一席接风宴,好好赔罪。”
裴桑枝随素华匆匆上了养济院的马车,而裴临允则是上了回永宁侯府的马车。
倚靠在柔软舒适的垫子里,怀中紧抱着温热的手炉,鼻尖缭绕着瑞兽香炉中袅袅升起的幽香,裴临允这才渐渐生出几分真实。
他是真的……离开那座大理寺狱了。
他是真的大难不死,逃出生天了。
裴临允以袖掩面,低泣良久,才哑声向车夫问道:“五姑娘为何要去养济院……又为何还要受那岑女官的辖制?”
养济院平日打交道的,不都是城北贫民窟里那些穷鬼吗?
车夫点到为止:“回四公子的话,据说是五姑娘欠了人情,不得不去。”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五姑娘吩咐了,不准下人们多嘴议论此事。”
裴临允怔了怔。
欠了人情?
是为了救他出大理寺狱才欠下的人情吗?
桑枝真是受苦了。
他自然清楚,赎他所需的银钱绝非小数目。
以桑枝的性子,定不愿为此事叨扰驸马。
若父亲母亲不肯相助,她要在短时内凑足这笔赎金,不知要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