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夜,子时刚过。
星光稀疏,天地间一片晦暗。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水声掩盖的摇橹声,由远及近。
一艘没有悬挂任何灯号的小型货船,如同鬼魅般,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滑破水面,缓缓靠向那残破的栈桥。
船吃水颇深,显然载着重物。
岸上,百骑司都尉的眼睛猛地眯起,对着身边做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所有潜伏人员瞬间绷紧了神经,如同即将离弦的箭。
货船轻轻撞在朽木上,发出沉闷一响。
船上跳下两个黑影,动作麻利地将缆绳系在尚算牢固的木桩上。
紧接着,船舱里又钻出四五人,开始从舱底抬起几个看起来十分沉重的木箱,踩着吱呀作响的烂木板,小心翼翼往岸上搬。
岸边的土路上,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马车,如同从地底钻出般,悄无声息地驶来,停在了草丛边缘。
就是现在!
百骑司都尉猛地一挥手!
“动手!”
一声短促凌厉的喝令划破夜的寂静!
霎时间,原本死寂的荒滩草丛中,如同变戏法般猛地跃出数十道黑影!
刀剑出鞘的冷冽寒光瞬间撕裂黑暗,如狼似虎般扑向码头!
“官差!不许动!”
“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呼喝声四起。
船上和岸上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懵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这等荒僻之地,竟会埋伏着如此多的官军!
抵抗微乎其微。
这些搬运工显然并非专业的亡命之徒,更像是被雇佣来的打手,一见明晃晃的刀剑和训练有素的官兵,顿时魂飞魄散,有的下意识想跑,被轻易绊倒制服。有的愣在原地,束手就擒。只有一个看似头目的家伙反应稍快,怪叫一声想去摸腰间的短刀,却被一名百骑司好手一记精准的刀背猛击砸在手腕上,惨叫一声便被反剪双臂按倒在地。
那辆马车夫见势不妙,想扬鞭驱车逃跑,却被埋伏在路旁的两人直接用绊马索放倒了马匹,车夫也被拖下来捆了个结实。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短短几十息时间,所有目标人物便被一网打尽,连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搜!”
都尉冷着脸下令。
兵士们迅速检查被捕人员,卸下他们的武器,同时冲向那艘货船和那辆马车。
船上的几个沉重木箱被抬上岸,撬开箱盖。
火把的光亮照射进去,围观的兵士们不由得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箱子里并非他们预想中的金银珠宝,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颜色灰暗,铸工粗糙的铜钱.......正是市面上严禁流通,严重扰乱经济的劣质“恶钱”!
其数量之多,恐怕足以冲击一州一县的民生!
然而,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压在箱底的东西.......几套用料考究,纹饰带有明显突厥风格的贵族服饰,以及一批打造得极其精良,明显违禁的军用弩箭和环首刀!
弩箭的箭镞闪着幽冷的寒光,刀身线条流畅,绝非民间所能铸造!
私铸恶钱已是重罪,私藏违禁军械,尤其是与突厥明显相关的物品,这简直形同谋逆!
“大人!您看这个!”
一名兵士从那个试图反抗的小头目怀里搜出一块腰牌,递了过来。
都尉接过腰牌,就着火把光芒一看,只见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郑”字,周围还有繁复的云纹.......这是长安城里数得着的富商郑伦家府上护卫的标识!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都尉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厉声喝问那名被按在地上的小头目:
“说!谁指使你们的?这些东西要运往何处?”
那小头目面如土色,浑身筛糠,嘴唇哆嗦着,却还试图嘴硬:
“……小……小的不知……只是拿钱办事……运……运货……”
“还敢狡辩!”
都尉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拔出佩刀,冰冷的刀锋抵住他的喉咙,
“郑家的腰牌在此!这些恶钱,军械,胡服!哪一样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现在说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否则……”
冰冷的死亡威胁和眼前确凿的证据,瞬间击垮了小头目的心理防线。
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磕磕巴巴地招认:
“是……是郑掌柜……是郑伦郑大掌柜指使的!让……让我们趁夜从这里把这批货运走,交……交给下游接应的人……其他的……小的真不知道了啊大人饶命啊!”
“郑伦……”
都尉眼中寒光爆射,收起刀,
“全部锁拿!押回诏狱!严加看管!船上货物,一律查封,仔细清点,不得有误!”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翻涌的心潮。
没想到,一次针对卢家的监控,竟钓出了郑伦这条大鱼,而且牵扯出如此惊天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