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原山庄,赵牧正指导着云袖调试一把新得的古琴音色。
见到李承乾一脸晦气地进来,他挑眉笑道:“哟,这是怎么了?”
“咱们的太子殿下是又被哪位御史堵着门骂了,还是新瓷又烧裂了一窑?”
李承乾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客套,将纳妃之事和自己的烦恼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郁闷道:“……赵兄,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难道孤这太子,非得靠娶媳妇来坐稳位置不成?我心里实在憋屈得紧!”
赵牧听完,慢悠悠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个清越的单音。
他没有直接评论对错,反而饶有兴致地问:“殿下可知,坊间最好的弓匠,是如何对待一张新弓的?”
李承乾一愣,没跟上这跳跃的思路,茫然摇头。
“一张好弓,”赵牧手指虚虚一拉,做了个拉弓的姿势,“力道太猛,容易崩断。一直松松垮垮挂着,又会失了韧性。”
“最好的弓匠,不会急着把它拉满,也不会任由它松弛。”
“他们会时不时地,轻轻地上弦,试着拉一拉,感受它的力道变化,然后再松开,让它慢慢适应这张力,直到弓与弦完美契合,收放自如。”
他放下手,看向李承乾,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殿下如今,就好比那张被各方盯着的新弓。”
“有人想把你立刻拉满,去射下他们看中的猎物。你呢,又拼命想往回缩,不想被利用。”
“这么一来一回地较劲,难受不难受?”
李承乾若有所思。
赵牧继续道:“要我说啊,既然躲不开,那就别硬顶着。”
“弦,可以上,但上多紧,什么时候拉,拉到什么程度,这主动权,得握在自己手里。”
“陛下和老臣们要的是联姻的结果,至于过程嘛……”
“比如,要求侧妃人选也需品性端方,甚至可通过实证取德略作考察?”
“再比如,纳妃之期,可否待北边安定,新政初稳之后?”
“这其中的分寸和节奏,不就是殿下您该去琢磨,去争取的吗?”
他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悠悠道:“有时候,退一步,看似是顺着他们的意,实则是为了给自己腾出更大的地方,更好地张弓搭箭。”
“关键不在于娶不娶,而在于,这桩婚事最终是谁说了算,又能为殿下换来些什么。”
“一把好弓,可不是光靠木头本身就能成的。”
李承乾怔怔地听着,眼中的郁闷和抵触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
是啊,自己之前光顾着抵触情绪,却没想到可以将计就计,把主动权抓回自己手里!
父皇要的是联姻稳固朝局,而自己完全可以借此提出自己的条件,设定自己的规则!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阴霾尽扫,对着赵牧深深一揖:“多谢赵兄指点!承乾知道该如何做了!”
看着李承乾脚步轻快离去的背影,赵牧摇了摇头,对一旁安静聆听的云袖笑道:“瞧见没?这当太子啊,有时候就跟下棋一样,不能光想着吃子,还得会腾挪,会做眼。”
“自己活得舒服,比什么都强。”
云袖掩口轻笑:“公子总是有那么多有趣的道理。”
赵牧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古琴上,手指轻轻一划,流出一串欢快的音符:“来来,不管他那些烦心事,咱们继续调咱们的琴。”
“这人生在世啊,自个儿找乐子才是正经!”
.......
随着上元佳节的临近,长安城仿佛一锅渐渐煮沸的水,
朱雀大街两侧,工部的匠人们早已搭起了连绵的灯架雏形。
各坊市门口,也都在筹备着自己的灯棚和小型市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节日前特有的躁动与期盼,连寒风吹在脸上,似乎都少了些刺骨,多了几分热闹的人气。
然而,在这片日渐浓郁的喜庆氛围之下,几道极其隐秘的讯息,如同冰线般悄无声息地汇入百骑司衙署,让都尉的脸色瞬间凝重如铁。
密报来源不一,内容支离破碎,却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一份来自安插在西市胡商中的眼线,提及近期有数批来历不明的焰火,灯油被购入,数量远超寻常佳节用量,且采购者行事鬼祟,并非长安熟面孔。
另一份来自对某家落魄世家旧宅的监视记录,发现常有身份不明的江湖人物深夜出入,宅内似有打造,藏匿兵刃的轻微异响。
最令人警觉的,是一份译自突厥语的密信片段,通过特殊渠道截获,其中模糊提到“长安”,“灯火最盛时”,“乱起于内”等字样,发送方向直指北方草原。
这些信息单独来看,或许都可解释为节前常有的混乱或无心之语。
但将它们拼凑在一起,一个模糊却危险的阴谋轮廓逐渐显现......有人欲借上元节全城欢庆,金吾不禁,人流如织的绝佳时机,在长安制造大规模混乱,甚至可能针对皇室成员!
百骑司都尉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