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的天刚亮,府衙外就围了一群哭哭啼啼的百姓。
为首的老汉捧着空米袋,跪在地上直磕头:“方大人,救命啊!米行突然关门了,家里娃娃都快饿肚子了!”
方孝孺刚穿好官服,闻言赶紧让人扶起老汉,细问之下才知——城里几家最大的米行,竟在一夜之间全关了门,说是“粮源断绝”。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定是那些乡绅在背后使绊子。
正说着,又有差役来报:“大人,城南的水车坏了,稻田里的水快干了,农户们急得直跺脚!”
方孝孺赶到地头,见那水车的木轴像是被人故意锯断的,几个老农蹲在田埂上唉声叹气:“这节骨眼上没水,一季的收成就全完了……”
没过两日,更棘手的事来了。
码头的船工闹着要罢工,说是“工钱被克扣”,可查账时却发现,账面上的工钱分文不少。
方孝孺派人暗查,才知是船行老板李掌柜私下传话,说知府要“重新定工钱规矩”,故意挑唆船工闹事。
连着几日,桩桩件件都透着刁难。
米价涨了三成,盐铺门前排起长队,连街面上的菜贩都不敢随意摆摊,说是“怕冲撞了官差”。
府衙里的老吏偷偷劝他:“大人,这些人是想逼您服软呢。不如找个由头,请他们来府里吃顿酒,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方孝孺却摇了摇头,看着窗外因缺盐而哭闹的孩童,眼神越发坚定:“我若服软,百姓怎么办?”
他拿起朱笔,在公文上写下“开官仓放粮”,又让人去查米行、盐铺的囤积账目,“他们越是添堵,我越要把这公道给百姓讨回来。”
傍晚时分,他亲自带着差役去查封了两家囤积粮食的米行,将搜出的糙米全部分给饥民。
百姓们捧着米袋,哭着喊“青天大老爷”,那声音传到街对面的茶楼里,正喝茶的王秉仁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方孝孺,是真不怕死啊!”张老板把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溅了一桌。
王秉仁阴沉着脸,手指在桌上敲得笃笃响:“看来,得让他知道,浙东的水,深着呢。”
官仓的存粮眼看见了底,刚分完最后一批糙米,就有差役慌慌张张来报:“大人,城西的粮铺全关了门,连城郊的农户都不肯把余粮拿出来卖,说是怕……怕被按‘囤积’论处。”
方孝孺捏着空荡荡的粮册,指节泛白。开官仓是解了燃眉,可断了商户的念想,谁还敢轻易露粮?
街面上已经有人拿着银锭换不到半袋米,昨日分粮时还哭着道谢的老汉,此刻蹲在府衙门口,手里攥着孙女的小鞋,嗫嚅道:“方大人,哪怕贵点也行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娃饿肚子……”
他踱到窗边,见盐铺前的队伍又长了一截,几个妇人正为插队吵得面红耳赤。
之前查封米行时抄出的账本还摊在案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虫子,爬得人心里发慌——光靠硬来,堵死了流通的路,百姓手里的钱成了废纸,反倒更难了。
“大人,要不……先松松手?”老吏捧着新拟的告示,字里行间透着缓和,“让粮铺先开了门,咱们按市价收,再抽成补官仓,好歹让粮能流动起来。”
方孝孺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喉结滚了滚。
硬气话好说,可百姓肚子里的空响,却由不得他再硬撑。
他抓起朱笔,在告示上重重圈了个“准”字,笔尖的墨汁洇开,像块化不开的疙瘩。
乡绅们簇拥着走进府衙,为首的王掌柜手里把玩着玉扳指,皮笑肉不笑地说:“方大人,前些日子您铁面查封粮铺,小的们还以为大人有通天的法子让百姓不饿肚子呢,怎么这才几日,就松了规矩?”旁边几个乡绅跟着哄笑,话里的刺一句接一句。
方孝孺站在堂中,手指攥着案上的告示,指腹都掐出了红痕。
他抬眼扫过众人,声音沉得像压着石头:“本官行事,只看百姓是否得实惠,不在乎虚礼。”
话虽硬气,却没再提查封的事——官仓见底的窘迫摆在眼前,再犟下去,饿肚子的是百姓。
乡绅们见他语气松动,对视一眼,笑得更得意了。
李乡绅慢悠悠道:“大人早该这般通透,咱们这些人,不就是想帮着大人给百姓寻条活路么?”
说着递上一本账册,“这是各家粮铺的存货,只要大人点个头,明日就能开门,价钱嘛……自然好商量。”
方孝孺接过账册,指尖在纸页上滑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此刻竟显得格外刺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低了几分:“按市价三成抽成补官仓,其余的,不许哄抬。”
乡绅们见他松了口,立刻应承下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离开。
方孝孺望着他们的背影,将账册狠狠拍在案上——这低头,不是输给乡绅,是输给出不起力气的饿肚子百姓啊。
夜露沾湿了院中的青石板,方孝孺披着件旧棉袍,坐在石桌旁。
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抬头望,夜空墨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