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用以冰封自我的堤坝。
他必须去做点什么。
必须。
……
夜深人静。医疗层只剩下最低限度的灯光和值守的加拿大。瓷和其他人暂时去休息,以应对后续的计划。
就在这时,英吉利的医疗舱舱门,发出极其轻微的滑开声。
他竟然自己强行打开了它!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那条断腿显然远未愈合,每移动一下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硬是悄无声息地挪出了医疗舱,依靠着墙壁和仪器,一步步地、极其艰难地挪向装备储存室。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坚决。那双祖母绿的瞳孔里,不再是死寂的绝望,而是一种燃烧着的、近乎偏执的决绝光芒。
他找到了一套备用的、最小型的时空定位装置,以及……一枚一次性的、功率极大却极不稳定的时空信标。这通常是用于绝境求救的,代价巨大。
然后,他回到了法兰西的医疗舱外。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透明的舱壁,凝视着里面那个仿佛永远沉睡在虚无中的身影。目光贪婪地、痛苦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深深烙进自己即将破碎的灵魂里。
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隔空划过她苍白的脸颊轮廓。一个颤抖的、近乎破碎的呼吸从他唇间溢出。
他启动了录音设备,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温柔和……无尽的悲伤。
“法兰西……”
他开口,第一个名字就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或许听不见更好。”
“医生说的话……我听到了。对不起……又一次,是我的错。是我……在那片海里,弄丢了你。”
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对抗巨大的痛苦。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谈判桌上,也不是在战场上。”他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极遥远的回忆色彩,“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一片开满鸢尾花的河谷。你的头发还不是白色,是阳光一样的金色,眼睛就像最成熟的紫葡萄,亮得惊人。你当时正试图把一顶可笑的、用野花编成的王冠戴在一头倔犟的小毛驴头上,笑得像个……像个纯粹的傻瓜。”
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却比哭更让人难受。
“后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战争,无数的战争。我烧过你的村庄,你劫过我的商船。我们在泥泞里撕打,在宫廷里用最优雅的语言彼此诅咒。我们恨对方入骨,不是吗?恨不得将对方的旗帜踩进泥里。”
“可是……为什么我又会记得,在那场百年战争最绝望的时刻,我们曾背靠背抵御共同的敌人?我记得你体温的温度,记得你喘息的声音,记得你骂我‘该死的英国佬’却又死死护住我受伤的左翼?”
“为什么我会记得维也纳会议上,你穿着最华丽的裙子,在所有国王和皇帝面前,对我投来那个轻蔑又了然的冷笑?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该死的迷人。”
“为什么……我会记得滑铁卢之后,我去看你。你穿着丧服,站在废墟一样的花园里,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灰烬。我当时……我当时竟然想说‘对不起’,虽然最终出口的,依旧是那些该死的、见鬼的风凉话!”
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