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酒井忠世，仿佛要将他看穿，确认这荒谬绝伦的数字并非幻听。
“两…千万…两？！”家康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他…他是疯了吗？！还是你以为本将军疯了？！”
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漆器小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具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酒井忠世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伏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将军大人息怒！卑职不敢妄言！那余乐…那余乐总督亲口所说，字字句句，如同寒冰利刃！他…他还说，交出青木不过是尽了本分…大军耗费，必须由我扶桑承担！青木家已灭，自然…自然要由幕府…由整个扶桑赔付！”
“荒谬！无耻！讹诈！！”家康怒不可遏，豁然站起身，巨大的身形在灯影下投下压迫性的阴影。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在广间内焦躁地踱步。
“两千万两白银！他要抽干我德川幕府两百年的根基吗？！他要把整个扶桑敲骨吸髓吗？！”他的咆哮声震得屏风都微微作响。
酒井忠世吓得几乎蜷缩成一团，声音细若蚊呐：“他…他只给三天期限…三天之内，若无答复…他…他便要亲率舰队，来江户城下…向将军大人当面问个明白…”
他艰难地将余乐那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复述出来。
“砰！”一声巨响！德川家康猛地拔出腰间短刀，狠狠劈在旁边的屏风上！
名贵的屏风瞬间被划开一道狰狞的裂口，木屑纷飞，山水画被无情撕裂！
这突如其来的狂暴举动，让所有老中和酒井都吓得魂飞魄散，齐齐伏地。
“八嘎！！”家康双眼赤红，握着刀的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刀尖直指窗外的方向，仿佛要隔空刺穿那海上巨舰，“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仗着几艘破船几门大炮，就敢如此羞辱我德川家康！羞辱整个扶桑神国？！真当我幕府的武士刀是摆设吗？！”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幕府的水军在那种巨舰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两千万两白银…这简直是亡国之约！
接受？幕府威信扫地，财政崩溃，民怨沸腾；拒绝？江户城可能化为焦土…无论如何选择，似乎都是绝路！
广间内只剩下家康粗重的喘息声和众人心脏狂跳的声音。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过了良久，家康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御座，手中的胁差“哐当”一声掉在榻榻米上。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上充满了疲惫、屈辱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他还说了什么？”家康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
酒井忠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空洞绝望：“他说…下一次炮舰再来时，他希望看到一个‘海晏河清’且‘懂得偿付代价’的扶桑…否则…”酒井没有再重复余乐的威胁，但未尽之言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家康沉默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跪伏在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臣子们，最后落在广间外笼罩在暮色中的江户城。
这座繁华的都城，他的权力象征，此刻在无形的炮口下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三天…”家康喃喃自语，声音苦涩到了极点，“他这是要逼死本将军啊…”
一位资历最深的老中鼓起勇气，低声进言：“将军大人…当务之急，是如何回复…这赔款…数目实在…”
家康猛地抬手制止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那是一种身为统治者不得不承担屈辱的觉悟。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望向远方漆黑的海面，仿佛能看到那灯火通明的“镇海”号如同海上怪兽般蛰伏着。
酒井忠世跪在地上，看着将军背对着他们的、显得异常沉重和孤寂的背影。
那份如山般的压力，此刻清晰地传递下来。
他知道，将军心中正在激烈交锋。
他也知道，无论将军最终做出何等屈辱的决定，这份屈辱都将烙印在整个幕府、整个扶桑的身上。
而他酒井忠世，将是亲手将这柄屈辱之刃递给将军的人。巨大的罪疚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只能更深地将头埋下，等待最后的决断。
“召集所有老中、若年寄…还有，立刻清点府库、各大名藏入地的存银…”德川家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