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生百年并未在丞相府中安然入睡。
对他而言,睡眠早已非必需,尤其是在心有所系之时。
夜色最深时,他玄色的身影已悄然立于帝都最高的建筑——钦天监的观星台顶端,这里亦是人间观测天地气机的重要节点。
紫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俯瞰着沉睡的帝都,以及更远方蜿蜒的山川龙脉。
他并未动用蛮力,而是将自身浩瀚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细细铺开,融入夜风,渗入地底,循着白日里感知到的龙脉淤塞之处,耐心地追溯那异常波动的源头。
寻常修士乃至钦天监的官员,或许只能感知到气脉的“不畅”
,但尔生百年身负妖界龙脉本源,对气运流转的感知更为精微霸道。
他的灵识穿透层层表象,如同最高明的医者探入病人的经络,细细分辨着那“凝滞”
之中蕴含的细微差别。
许久,他眉心微蹙。
在那看似浑然一体的淤塞气机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与周遭地脉格格不入的“异质”
。
这异质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种外来的、带着某种阴损目的的“印记”
或“引子”
,被巧妙地置入了龙脉的关键节点,如同在奔流的江河中投入了一块特制的礁石,虽不巨大,却能有效地扰乱甚至偏转水流的自然方向。
“果然有人作祟。”
尔生百年眼中寒芒一闪。
这手法颇为高明,若非他对龙脉之力的理解远此界凡人,几乎难以察觉。
这印记的气息……带着一种陈腐的阴冷,并非妖族手段,倒更像是人间某些失传已久的诡谲秘法。
他记下了那几处被做了“标记”
的节点方位,以及那异质气息的独特频率。
线索虽仍模糊,但方向已然明确。
接下来,需要查清的,是究竟何人有能力、且有动机做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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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丞相府的另一端,苏望宁也并未安寝。
她于静室中打坐调息,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龙脉恢复后的细微变化,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尔生百年的到来,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她得以从直面危机的紧绷中稍稍解脱,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追根溯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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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宫中传出旨意,因祭天大典受阻,陛下体恤众臣受惊,特赐宴麟德殿,以示抚慰,亦为感念妖皇出手相助(尽管这道旨意下得有些微妙)。
这样的场合,苏望宁自然需出席,尔生百年亦在她的陪同下前往。
麟德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试图掩盖昨日残留的惊惶。
只是许多目光,依旧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与苏望宁并肩而坐、神色淡漠的玄衣男子,气氛总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拘谨。
林微露随父出席,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丽,茜素红的宫装衬得她肤光如雪。
自入场起,她的眼波便似有若无地飘向皇子席次。
当看到二皇子李琮的身影时,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宴至中段,众人稍显放松。
林微露借口更衣,悄然离席,走到殿外不远处的回廊下透口气。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有些烫的脸颊。
“林小姐。”
一个温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林微露心尖一颤,猛地回头,只见二皇子李琮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正站在几步开外,含笑望着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少了几分皇子的威仪,多了几分清雅书卷气。
“殿、殿下。”
林微露连忙敛衽行礼,心跳如擂鼓。
“不必多礼。”
李琮虚扶一下,目光落在她因酒意和紧张而微红的脸上,语气温和,“昨日受惊了罢?可还安好?”
“劳殿下挂心,臣女无碍。”
林微露垂眸,强作镇定,声音却比平日轻柔许多。
“那便好。”
李琮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递了过去,“这是前日提及的那本诗论,我命人寻到了另一孤本,上有前人批注,或许对林小姐有所助益。”
林微露惊讶地抬眼,接过那尚带着他体温的卷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甜意。
他竟将此事放在心上,还亲自送来。
